週六晚上的交际宴会一如往常无聊。我的整体打扮大获好评,父母亲也十分得意。然而对我来说,这就是「亘荷式的打工」,很难真心参与这类型的活动。罕见的是韶安学长依然没有主动来找我,他越是对我不理不睬,我反而更加在意。当初献给他的初吻究竟算什么呢?这些时日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是否根本不值一哂?万分矛盾的情绪,如苍蝇般飞绕在旁,赶也赶不走。返家后,我黯然躲进房里,静下心来思考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怎奈自己仍心浮气躁。心神不寧的我将手机设定成隐藏来电号码后,偷偷拨给韶安学长。「喂?哪位?」他的语气十分不耐,电话那头可听见有许多女孩的嬉闹声以及轰隆作响的电子乐。情急之下,我赶忙切断电话。不久之后,我的手机发出意想不到的震动:『週一晚上在我的至福乐土碰面,顺便讨论赏枫之旅。』没想到是韶安学长传来的讯息,「至福乐土」是他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奢华小套房。之前我只去过一次,不经意发现床头柜上有一盒已拆封保险套,那时并没有多想些什么,如今仔细思考,我好奇那些消失的保险套究竟是和谁一起使用?为什么今天花纶一整天都没传讯息给我?就算忙着上家教课程,应该也可以传个讯息给我,难道花纶真的害怕进入恋爱前的曖昧时期?在爱情世界里变得狼狈的我,竟然想转而向单恋的继续犯求助。鬱鬱寡欢之际,突然很想传出讯息给他。『现在到我家附近的那座公园。』我犹豫几秒后,落寞地将已打好的讯息给删除。我不能滥用花纶对我的喜欢,否则我将变得和韶安学长无异;如果花纶想要见我,自然会要求我出现在他的面前。如果他缺乏面对「黑洞」的勇气呢?不,我相信这个怪怪的傢伙一定会竭尽所能履行他的承诺。我再次用简讯和雅琳约好週日学习属于我的「防身术」,接下来拥抱我的并非恋爱的体温,而是辗转难眠的一夜。**週一早上的校园一片死气沉沉,名副其实的”bluemonday”,但是根据研究指出,週二才是让学生与上班族感到最鬱闷的日子。此时的我似乎又需要”deadflowers”来抚平焦躁沉闷的情绪,无形之中,「戒断作用」逐渐爬进我的体内,不时会故意伸出触手扰动我的神经和思绪。「亘荷,昨天的学习效果如何?」雅琳的兴致高涨,拉着我的手臂问道。「先别在一大早说这些,我现在怎么会知道效果?目前还没机会使用。」所谓异想天开的「防身术」,便是我打算用来对付韶安学长或是花纶。万一在逼不得已的状况下,面临失身危机,我只好用双唇来化解对方的强烈欲望,来防止自己失身,这就是防身术的奥义。听起来好像非常愚蠢,可是万一真的碰上逼不得已的时刻,也可作为「幌子」来保护自己─人生有太多无奈与身不由己的时候。不过目前学习状况未臻理想,远比想像中要难多了,雅琳却驾轻就熟且十分享受。「你的韶安学长真是有福气,祖上积德喔。」「防身术未必会用在他身上。」我的语气透出一丝冰冷感。「说的也是,毕竟你们可以直接…」「不,或许他永远碰不到黑洞里的天使。」「什么黑洞?」一头雾水的雅琳打算追问时,一道熟悉身影伴随上课鐘声出现在我的眼前。「花纶…」我忍不住朝眼前的身影喊道。我微弱的声音淹没在鐘声与人群之中。然而下一幕景象,彻底将我打入黑洞之内:一位打扮时髦,面貌姣好,身材穠纤合度,画着精緻妆容的美丽女子牵起花纶右手。他的神情自若,丝毫没有忸怩,眼前的两人准备一同走向我所未知的美好境地。一股过于喧嚣的孤独,伸手从寂寞黑洞中把我用力抓了进去。花纶,你不是对全世界大声喊出喜欢我?你自白认罪是单恋小亘的继续犯,住进喜欢我的孤单囚牢。对我的思念好比痛苦的毒癮发作,需要我替你带来慰藉的恋爱海洛因,一起手牵手在秋天枫林中散步,在片片红枫落下时,痴痴看着我踏出轻快舞步,为我献上独一无二的”deadflower”,打破”love,andbesilent”的无尽沉默,然后违约爱上我。为什么你在此刻却牵起其他女孩的手,这是爱的意思表示吗?时间之流彷彿在我身边停止扰动,四周陷入黑色寂静。柯罗诺斯在忧鬱星期一睡着了。祢醒醒啊,把时间倒回我遗失手錶的那一刻。「亘荷,你怎么了?」雅琳抓着我的手臂问说:「那个女生好美,不愧是经济系系花。」「经济系的系花?」美丽女子的身旁有不少男同学对她行注目礼,同时对花纶发出不屑的锐利眼神。「对呀,我也是上週才知道的,她曾经上过综艺节目。没想到居然这么大胆,直接在校园里牵起男生的手,等同是把自己给关进牢笼里嘛。」我侧着头看向雅琳:「这是一种自囚?」「这种举动不就宣告自己被爱神判刑吗?断绝潜在追求者的机会,也隔绝了自己的选择可能性。如果爱情牢饭非常美味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不过现在看起来还好嘛,普普通通,不过那个男生好像有一点眼熟。」我情急之下大声对雅琳说:「可是那名囚犯是我的!」「什么意思?」雅琳的表情茫然不知所措。「他绝对不可能越狱,就算想要越狱也会被我抓回来,现在可不是电影《刺激1995》(theshawshankredemption)的情节。」我迈出步伐想往前追去,却被雅琳使劲一把抓住。「亘荷,你先冷静一下。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们上课要迟到了,这门课绝对不能蹺课。」雅琳紧抓着我的手臂往相反方向而去,好像我才是真的「越狱犯」。单恋越狱犯与经济系系花手牵手的身影,消失在秋高气爽的校园,阵阵鐘声犹如唱和着眼前的甜蜜景象,谱出一首超难听的情歌。「我才不要那朵发臭的黛安娜白玫。」我兀自在内心低鸣。**万般沮丧的我褪下羊毛针织衫,剩下海军蓝丝质亨利领无袖上衣,端坐在一张高质感的牛皮沙发上,却无法脱下缠绕身躯的紧绷及不安。早上的「越狱事件」过后,我始终心不在焉。目前为止,我并未打电话或传讯给花纶,因为我想听他当面解释,这样才能观察最真实的反应,就像检察官讯问被告一般。韶安学长正准备点燃床头柜上的浪漫香氛,床头柜上依然摆放拆封后的保险套,却非之前我所见到的那盒,因为两者的品牌并不相同。之前我并不知道韶安学长有使用香氛的习惯。对我而言,他不曾对我显露的面向实在太多,多到没有时间让我足以探索及瞭解。难道爱情真的是两个寻求慰藉的人在一起,共同消灭寂寞吗?《爱在黎明破晓时》的台词随着香氛气息縈绕周身。在蜡烛飘出气味之前,我在所谓的「至福乐土」嗅闻到了一股特殊芳香,更使我惴惴不安。「darling,你怎么都不说话?心情不好吗?要不要先喝一点红酒?」韶安学长从酒柜中取出一瓶价值不斐的佳酿。我摇摇头后说:”love,andbesilent.”「what?」韶安学长就读私立大学的外文系,服完高尔夫替代役后,准备返美转攻mba,顺风顺水的人生,只要悠哉按父母安排的轨道前进即可,人生字典里没有「崎嶇」一词─万一出现的话,也会被金钱给填平。由于从小在国外长大,直到小学四年级才回台,英文对他来说根本就是第二母语。「你没有读过这个句子?」他露出贼笑答说:「我现在只知道”makelove,notwar”(做爱但不要战争)。」这句话起源于六零年代的美国反越战运动,之后也被用在其他反战场合,披头四主唱约翰蓝儂甚至创作出一首同名歌曲。我默默不语看着韶安学长倒出顏色漂亮的液体。「maybe有看过,现在一时想不起来,youknow。」韶安学长放下红酒,将我的秀发撩至耳后,冷不防亲吻我的额头及耳垂,极力挑动怀春少女的欲望神经。我将他推开半个身子的距离,故意露出嫣然笑容:「你还记得当初送我的发箍款式吗?」「youbet!那是为你特别挑选独一无二的款式,非常适合你优雅的气质。我们的赏枫之旅也准备了秘密礼物要给你。」他用双手捧住我的双颊后答道。赏枫之旅?也许独自坐上游艇出海,把那瓶红酒倒入海中,啜饮其中的懊悔比较适合你的风花雪月吧?在韶安学长的虚幻甜言蜜语中,我想起烦躁週末夜晚偶然读到的瓦勒里〈逝酒〉(lavinperdu)诗句:“某日我航向海洋如今已不记得位在何处倒掉了些许珍贵佳酿作为献给虚无的供物酒啊,谁要你消失?说我丢了酒却醉了海洋我见到在潮风中翻腾幽深的面容”法国象徵主义诗人保罗.瓦勒里(paulvaléry)曾说:「一首诗不会结束;除非它被人们给拋弃。」爱情是不是也如此?真挚的爱永远不会结束,直到被其中一方给彻底拋弃。如果一开始便不存有真心的爱,毋庸拋弃,这段关係随时可能被一方终结或浑然不觉地随风而逝。「献给虚无的供物」(offrandeaunéant)一词使我感触良多,虽然我很难理解这首诗的涵义。此时,如同瓦勒里把佳酿倒入海中,我不切实际的浪漫情愫,洒入被韶安学长调配过后的琴通寧(gintonic)之内,看似澄澈透明,宛如明珠求瑕,事实上却是献给虚无的供物。韶安学长深情款款望着失神的我,准备贴上我的柔嫩双唇之际,我急忙撇过头去,搅出阵阵翻腾浪涛:「那位女孩的内衣款式呢?你也记得吗?」原本即将失去理智的韶安学长眼神露出一丝诧异:「什么…什么女生?」我拨掉他的温热双手后应道:「那时我还以为灵魂出窍或是看到自己的分身,怎么有一位长发美女头戴独一无二发箍,和你在夜店的入口搂搂抱抱?」韶安学长低头沉思,暂时不发一语,喝下一口苦涩红酒,试图稳定自己不安情绪。面对即将成形的滔天巨浪,我用力划着木桨,尝试躲过浪潮,却不忘把劣质假酒倒入海中,我气呼呼地说:「你是不是送给每个女孩一样的发箍?如此一来,你就不会粗心而搞错。」「才没这回事,亘荷,你是独一无二的,你一直在我的心中。youaretheonlyoneilove.」他说出了黛安娜玫瑰的花语,却发出谎言的难闻气味。韶安学长的话一说完,立即把我拥入怀中,全身散发出强烈渴求,气势如摧枯拉朽的惊世巨涛,准备将我一口吞噬。在我不及反应之际,韶安学长有技巧地亲吻我的双唇。身强力壮的他轻而易举将我一把抱起,放在「至福乐土」的舒适床上。一眨眼,他的右手已熟练解下亨利领上衣的扣子,拉掉已臣服在他欲望之下的上衣,一个又一个热吻在我的脸庞、颈部与耳朵轻啄,释放出浓烈性欲。白皙双峰映入他的眼帘,进一步诱发出难以抗拒的本能,他吐出一口气后说:「亘荷,iloveyou。」他隔着白色内衣轻捏胸前敏感部位,我的全身骤然发烫,忽感一阵前所未有的酥麻触电感,使得我不禁娇喘一声。「不要,不要这样!」我努力抑制情绪后轻喊出声。韶安学长以极其自然的态势,隻手解掉我的胸罩,使劲把内衣丢在至福乐土的角落。上半身赤裸的我,第一次让男人见到最真实的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却没有任何期待的愉悦,取而代之是惶恐及不安。「让我che你的身体,就会感受到我对你的爱。」他说出无聊的双关语,伸出左手想接收柔软又具有弹性的温暖。不…我才不要成为献给虚无的供物,瓦勒里那时醉了海洋,我现在一点都没醉。「你那天也是这样对待那位长发女子吗?卸下那只独一无二的发箍,顺势脱下她全身衣服,然后用掉床头柜上的套子。」我狠狠丢出那支虚无海洋上的木桨,双手掩住瑰丽酥胸。他的眼神丕变,语气变得强硬:「亘荷,你是我的,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爱情必须经过磨合试炼,现在就是考验你我的时候。你和那位法律系男生的事,早就传到我耳里,但是我毫不在意,因为你终究是我的,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youaremysnowwhite!(你是我的白雪公主)」韶安学长宛如化身日本传说中的色欲妖怪「玃猿」,毫不理睬我的问题与反抗。驀然,他的眼神闪出一丝充满原始欲望的凶光。无以名状的恐惧感从我心底的深海中浮出,我见到玃猿的绿色双眼冒出海面,不停扫视我身体每一吋滑嫩如丝的肌肤。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气,此刻我必须更加冷静才行,部分「防身术」或许可以派上用场。我压抑惊慌,故意轻噘朱唇,露出性感眼神,示意已臻疯狂的韶安学长停止爱抚。「这是我的第一次,一步一步慢慢来。」我忍住与生俱来的羞耻感,让韶安学长尽情欣赏自己的上半身,让他浸淫在性爱前奏氛围,接着要他把裤子给脱下。玃猿学长过于亢奋的坚挺状态,一度使得牛仔裤无法顺利褪下。当他猴急地把裤子脱至一半时,我鼓起勇气,左膝用力顶了他的不法欲望。色猴学长当场痛得哇哇大叫,摔躺在红色地毯之上。「爱一个人必须要有真心及勇气,你什么都没有,可悲的你根本就一无所有。」我拉妥被扯下的深蓝色上衣,吹熄床头柜上飘散出铜臭味的香氛,彻底熄灭眼前玃猿的强烈渴望。「郑亘荷,你…」面目狰狞的韶安学长伸出右手想抓住我,我当下朝他的大腿再补上一脚,匆忙抓起沙发上的包包朝门外衝去,万万没想到自己也变成另类的爱情越狱犯。《圣经》里头其实没有提及「天堂」一词,当然也就没有真正的至福乐土(elysianfields)。刚才所处的炼狱根本就是「索多玛城」─色情文学大师萨德侯爵笔下的黑暗淫秽之城。我头也不回地往前飞奔,右手从包包里取出手机,直接拨通求救电话:「花纶,快点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