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凡凝视她如丝媚眼,胸腔突感闷痛,她真的好像一块布满倒刺的肋骨,敲锣打鼓地长进他体内。
门外戈昔璇的声音越来越飘,好像困了,好像就睡在了门口:“哥你自己不去也问问嫂子嘛……万一嫂子想去呢……”
林羌说:“你不管?在外边睡会着凉的。”
“她在楼上租了房。”
林羌不操心了。
靳凡单手撑她的脸,拇指轻摩:“想看画展吗?”
林羌不感兴趣,她明天有事,但很好奇:“周拙是谁。”
“画画的。”
林羌不问了:“洗澡睡觉。”
“嗯。”
林羌坏透了:“一起?”
靳凡深呼吸,警告她:“别作。”
林羌怡然一笑:“洗你的碗去吧,醋精。”
“谁醋了?”靳凡嘴可硬。
“哦没有吗?”林羌食指指尖落在他的心脏处:“原先在阜定的同事明天结婚,画展你自己去看吧。我也俗得很,看不出名堂。”
阜定的同事,就是会看见旧情人。靳凡发现她真作死,拇指摁住她嘴唇的伤口,想摁出血让她记住,可是她眉一皱他就松了手。
“吃醋没?”林羌不依不饶的。
靳凡不想答,她打定主意不做,他也不强迫她,握住她腕子,把她从身上拉开,抓上衣服,下床,出门。
林羌以为他生气了,也无所谓,下床准备去洗澡,听到厨房传来碟子碗水流声。
真洗碗去了。
她停下步子,侧身靠在门框,托盘式抱臂,低眉一笑,卷翘睫毛扇落眸光比月光明亮。
靳凡没跟林羌一起睡,把主卧让给了她。不是怕自己忍不住,是每次心脏不爽,即便药压住,半夜也是要反复的。又憋又喘,下肢水肿一身冷汗。
睡前他又吃了药,用力绑住胸,仍然辗转反侧睡不了。
不知道几时迷糊睡去,一个接一个噩梦雪上浇霜。
他好像回到了战区,回到影楼碉堡,回到被俘虏的一月半。那时他二十二岁,剥皮拆骨,剥的是四肢,碎的是半月板。强光照眼,炮楼暴晒,浸水牢,拔指甲……
也许因为活着回来,所以受到胡江海青眼,貌似被“器重培养”了几年,又在抵御安加进犯的战斗中有了胡江海视角的“立功表现”,让胡江海坚定认为他有滔天实力,又仰仗于自己的悉心关照。
可他当年考上了国防大学,明明是被国家培养的。
胡江海不接地气的驭人手段,实质是他为副司令员时的身份压制,居高临下听到的都是好话。或许爬到那个位置之初,他头脑清醒,还能分辨真假,但人总会迷失。
……
这些人与人之间的事他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有身体的重创时常出现在他潜意识里。
顷刻间,他闪现到医院,pet-ct中心外,目之所及都是坐在轮椅上的老者,他们浑身颤抖,头发灰白,口吐黏沫。
他想找到林羌,可是他的眼睛被强光照射太久,他看不清了,他找不到她了,只听到她的声音,她说对不起,她不是故意摔倒的,也许是地不太平……
他猛地醒来,惊坐起,黑暗中他的心脏病态地跳。
半晌,他从沙发上下来,光着脚走到主卧门外,轻轻打开门,看到好好睡在床上的林羌,不知道哪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他回到客厅,站在边柜旁边许久,想抽烟,摸了口袋又看桌,想起最后那根被林羌夺了,放弃了,走到窗前,俯瞰地面的星云,交手万籁俱寂的凌晨四点。
光着的脚左脚指甲甲床损坏,许久没长出过新指甲了,不好看,但不疼,他好像习惯了。人总会习惯。
林羌睁开眼,静看着天花板。
靳凡推开门缝时她就醒了,或者更早,在他克制喘息时,她就这样看着天花板了。
早七点,林羌起床,靳凡已经在厨房里了,戈昔璇也在。
她听到热油滋滋响,刚走到门口,戈昔璇扭头,笑着打招呼:“嫂子早。煎饺马上就好。”
靳凡一直没回头看,林羌只看到他的侧脸。
他穿上毛衣也不像简宋,但看起来他也不知道简宋喜欢毛衣。他这件毛线稀疏,领口宽松,锁骨和胸腹肌肉的轮廓随着他动作若隐若现。简宋规矩多了,领口开这么大可不行。
还是靳凡菩萨,什么都给看。
她侧身靠在厨房门套,看着靳凡关火,让戈昔璇把煎饺端走,打开高压锅,盛了三碗莲子粥,再目不斜视地路过她,把粥碗放到桌上,返回厨房,洗了洗手,抽厨房纸巾擦干。
再路过她,他牵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回房。
戈昔璇在身后叫他:“我还在这儿呢!要不你们等我走了再说?”
靳凡把林羌领到床边坐下,把昨天出去拿回来的袋子打开,取出两副护膝,蹲到她面前,轻轻绑在她的膝盖。
林羌神情一滞。
尤其看到这两副护膝绑带处颜色突兀的缝痕,看着就是针线活儿拙劣的男人的手笔。原来五点多那些剪刀和抻线头的声音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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