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低下头默默吃。
时雍不远不近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男子令人赏心悦目。
战场上手起刀落都是人命,杀伐决断不皱眉头,可坐在那里吃东西的赵胤,姿态端正,吃相斯文,竟是芝兰玉树贵气逼人。
客栈的窗户不严密,明明合上了,还是有风从缝里漏进来,吹得桌上的油灯一晃一晃,两个人的脸也在灯火中明明暗暗。
赵胤是个沉默的人,吃饭一点声音都没有。
吃完,他便坐到床边准备行针。
时雍搬了张条凳到他面前,又要了些热水,先给他泡脚。
赵胤由着她折腾,一言不发。
时雍僵坐片刻,有些无聊,便问起他青山镇的事情。
“那些人可有招出邪君是谁?”
赵胤握筷子的手紧了紧,眉头微皱。
“不曾。”
白马扶舟赶到那夜,抓了数百人,连夜审讯,却无所获。
这些百姓是邪君麾下最低等尚未入流的“修炼人”,他们听从“执事者”——也就是钱名贵的命令。这些修炼人和执事者一样,他们见过的邪君,无一不是“黑袍黑发黑面罩”,没有人见过邪君的脸,邪君长什么样子更是无人知晓。
钱名贵被捕后,倒是把事情招得彻彻底底,只是等他带着赵胤进入大青山的山洞,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山洞低矮潮湿,如原始之初,哪有什么邪君?
时雍听罢,微微出神,“那永平卫呢?永平卫的人,大人准备怎么处理?”
那么多的人,虽说都是听上官的命令行事,但犯下这么大的罪行,必定得有处罚,可正因为人数众多,处理起来肯定棘手。
赵胤修长的指节绷得发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个回答可以说相当于没有回答了。
时雍看他一眼,弯腰试了试水温,替他卷高裤腿,又加了点热水,“那这案子你还准备追查下去吗?”
赵胤没有告诉他兀良汗领兵南下的事情。
沉默片刻,他道:“查。”
时雍眉梢扬了扬,盯着他,“也是。怀宁公主还不知是生是死。”
赵胤避开她的目光注视:“她还活着。”
“活着?找到了?”
时雍脸上的意外,都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是怎么找到的?”
“她在京中。”
“那山洞中穿着嫁衣死去的女子是谁?”
“宫女银盏。”
油灯昏暗的光晕里,时雍清楚地看到赵胤眼里浮上的一片阴霾,但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时雍看不透他那张冰冷的面孔下,对“宫女替嫁枉死”这事怎么看。
她想了想,笑道:“公主活着就好。”
赵胤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时雍喉头一卡,觉得这个话题终结了。
她瞄了一眼赵胤,见他仍然一脸平静,没有心情再让他美美泡脚了。
“差不多了。我给大人施针,然后大人可以早些去办正事。”
时雍说着,便弯腰端开了脚盆,拉近条凳,坐好,低头帮他卷裤腿,赵胤不知是过意不去,还是觉得她脸色不好看想自己来,他也弯下腰来,拉扯裤腿时,他的手不经意抓到了她的。
时雍仰头望着他。
赵胤松手,低低说:“我来。”
矫情!时雍心里暗骂。
平常又不是没有帮他做过,提到他的公主便要为她守身啦?
“好。”时雍没有多话,坐端正,等他把裤腿卷好,这才开始行针。
有过几次经验,如今的她,对这一套行针之法,已是熟练。
只是,今日赵胤的膝盖比上次时雍看到的更为肿胀,指头摁下去,能摁出一个小窝,好半晌弹不回来。
“大人这条腿还没有废掉,真是老天眷顾。”
时雍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太友善。
赵胤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