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合卜一事,再不必劳驾大师。大师修你的通天神术,本座行我的凡尘俗事。道不同,不相与谋!此事,到处为止。大师若将八字一说四处传扬,别怪本座罪你怪力乱神,以僧侣之名,行妖邪之事。”
一语落下,四周鸦雀无声。
觉远张了几次嘴,似是想说什么,最终都在赵胤冷厉的目光注视下闭了嘴,半阖眼叹息一句。
宝音看老和尚眉头深锁,一副忧色,又听了这番有关天命的言论,不由皱起了眉头。
“大师,若阿胤一意孤行,会有什么后果?”
觉远抬起眼,满脸无能为力的艰涩,想了片刻,小声道:“天命关乎气数,人命在于五行,人命若暗合天命,人命则贵不可言。八字定吉凶,乾坤难悖逆。”
宝音还在琢磨他这句话,觉远已然从椅子上直起身子,双手合十喃喃一声佛号,朝宝音和赵胤辞行。
“贫僧言尽于此,长公主殿下,大都督,告辞了。”
话说一半就要求走?
宝音暗忖着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再看老和尚一脸肃穆,心下不由惊了惊,随即笑着瞄了赵胤一眼。
“大师既能窥得天道,何不赠一化解之法?”
“阿弥陀佛!”觉远目光定在赵胤的脸上,徐徐道:“回殿下话,正所谓吉凶易验,祸福难捱。先师也曾为大都督推算命理,天生便是人上人,可堪匹配有几人?纵是大都督不喜,贫僧临行还得提醒一句:这位宋姑娘,非你良配。绝情失爱虽是苦,浮世沧桑更愁人。一句忠言或逆耳,半生荣耀俱化尘。唉!”
之乎者也又吟诗,老和尚说了一长串,僧衣一拂便飘然而去。
两个徒弟紧跟其后,双手合十朝众人行礼,飞快离去。
茶室里一片寂静。
觉远的话犹在耳边,时雍看宝音情绪不定的模样,暗自心惊不已。
老和尚那番话说得虽然隐晦,却几乎快要把赵胤是带天命而生的“人上人”点明而论了。不仅如此,他还把他死去的师父道常和尚搬出来,将二十多年前为赵胤的批命旧事重提。
皇室最忌惮的便是这个,更何况如今的赵胤手握重权,如同摄政。
时雍想:若不是赵胤提前恢复白马扶舟之职,又恢复东厂监督职能,并且一心救治光启帝,恐怕实在很难让人信服他没有心存不轨。
幸亏他早有准备,不然,宝音这关就很难过了。
别人或许节制不住赵胤,宝音长公主却有不同。这位长公主她在大晏的地位和威望,仅次于光启帝而已。
时雍暗自为赵胤捏了一把冷汗,他却默不作声,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半分情绪都无。
好半晌,还是宝音打破了寂静。
“这老和尚,年岁大了,性子越发古怪,就跟块石头似的,顽固不化。”
她神色淡然地看着赵胤和时雍,说罢又笑道:“你二人真心相许便好,不必管他说什么。”
赵胤起身,长长揖礼。
“多谢殿下体谅。”
宝音笑了起来,示意他坐下说话。
“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你我都是一家人,何须客气?”
说罢,宝音的目光又朝时雍望了过来,“阿拾,今日可方便?”
时雍知道她是想问自己方不方便给通宁公主诊病,心脏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心莫名渗出一层汗来,脸上却是轻松的笑意。
“民女什么时候都方便,殿下吩咐便是。”
“那好。”宝音起身看向赵胤,淡淡道:“阿胤你先稍坐片刻,本宫借你的小娇娘一用,稍候归还。”
难得听到宝音玩笑,时雍眼睛微转,看了一眼赵胤,但见他面色如常,只道:“殿下请便。”
唉!
好像她真是个东西似的,说拿走就拿走。
不对!她……自然是个东西。
时雍想着想着,唇角不由自主地浮上了笑容。宝音恰在这时回头,见她表情,眸中也带了一丝笑,指着外面的院子说:“本宫这宅子朴素了些,但后面有个园子,种了不少瓜果蔬菜,阿拾若有兴趣,往后经常来玩耍,陪本宫说说话。”
时雍收敛住表情,连忙道:“民女受宠若惊。”
宝音淡淡一笑,目光望着庭院尽头的房舍,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渐渐浮出一丝忧色,迟疑片刻,重重一叹。
“我那义妹情志不畅,神思有异,一会阿拾见了,不要害怕,她不会伤人。”
时雍应了一声,又抬头道:“殿下若是方便,可与民女说说通宁公主的病情。民女心中也好有个计较。”
所谓望闻问切,病情由来和渊源极是紧要,宝音也深知这一点,可是,面对时雍,有些话她实在不便出口。一路行去,走了很远,她才淡淡地道:
“通宁年轻时喜欢上一男子,为情所伤,以致闷闷不乐,竟生妄想。这些年来,她或长日枯坐,或辄夜悲歌,久而久之神思错乱,终成隐疾。”
宝音说得含蓄,但时雍听明白了,通俗的说法,就是这个通宁公主受了情伤之后,产生了心理障碍,精神错乱了。
实在可惜。
时雍唏嘘一声,没有再问。
一路行来,直到走近通宁公主的住处,二人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