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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矩番外:含梦寒梦(三)(2 / 2)

她仿佛早有预见,可还在自欺欺人,妄图用往年同门的微薄情分来留住我。

她可以楚楚可怜地卖乖狡辩,那我的妻儿呢?

我自小混在男人堆里长大,感情迟钝,芈瑶欺骗了我说她心中另有其人,而我当年就这么任由了去,所以我不可以容忍因为芈瑶的错误而导致琰儿惨死,白白招致她对我的离心。

我至死不忘琰儿倒在她怀里的场景,那段行尸走肉的时日不停地在我心头闪过,乃至回来后我常常抱着她不能入睡。

头脑混沌之际,她会轻声说着梦话。

她说平寅,琰儿要是没了她也活不成了。

她的絮絮叨叨让我心惊,我时常怀疑这个时空,但我又贪恋她的存在不愿清醒。

其实南巡回城的路途中我碰上一个怪人,彼时我坐在舆车内,耳边传来珠串碰撞的闷声,与一道身影擦身而过,有道声音隔着帐帘,却像远在天边。

入寒宫兮,轰然火光,碎痴梦兮,付之一炬。

待我掀开帘探出去寻,竟是再无旁人。

我开始秘密寻找所谓的道者高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入宫来,我虽然有所隐瞒关于我的这一诡异现象,可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大多都在故弄玄虚,久而久之,也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既然我得到了这个机会,我定不会让痛苦重现,而她将卫素娥送上我的床榻让我第一次失态。

卫素娥那日见我来后,主动避开了。

是个足够聪慧的,同时也足够不识好歹。

我早知道卫素娥是谢宁派来的细作,借着我母亲的母家势力入宫,本以为她和芈瑶没什么两样,本想先放着看看能翻出什么花来,这一放,却差点把自己给放逐了去。

我喝地微醺,那是我回来后与她一起的第一个生辰宴,自琰儿没了后,我太久不曾尝过她的长寿面,她也总托了借口不来参加宴席。

回到温室殿,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幕帘后,手指翻飞奏着《阿房赋》。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洛阳行宫,她还是那个惊才绝艳的王咸枝。

殿里燃着浓郁的熏香,我看呆了,掀开帘子想去抱她,只见她未着片缕,摆着腰肢扑入我的怀中,声音腻的发慌,唤我矩郎。

如梦初醒,我猛然推开她。

这不是她,因为她只会端着手,雷打不动地一声陛下,哪怕在过去也是轻轻唤着我的表字。

我曾经也觉得她有些不通情调,同门的师兄弟会在夜间说着各自游历的见闻经历,女子的一声“情郎”便是这人间最美妙的音乐。

我也在床闱间哄骗过她唤我“矩郎”,可她明明羞红着脸却抵死不从,娇喘连连下趴在我肩头小声地唤“平寅”。

坐在地上的女人脸上闪过嫌恶,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她,言语间还暗含对谢宁的不甘与埋怨。

我不胜厌烦拔出佩剑废了卫素娥的一双手,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半边衣衫,我冷眼看着卫素娥赤裸着躯体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抽搐——这本是我特意为她布置的温床,却落得如此不堪的结局。

我顶着寒风徒步冲向福宁殿,一路上碰到的宫奴见我皆是一脸惊骇,我还在气恼她为了保全家族声誉,就这么把我和她一起往火坑里推。

这就是她所希冀的吗?

凭什么就认定王氏会因此获罪?

那我呢,我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可我看到她落寞地靠在梳妆台前,心里的一角迅速酸软,但依旧气极前去质问。

她看到我出现,漂亮的桃花眼里的闪烁成为昏暗内殿的唯一光点。

那一刻我想捂住她布着雾气的眼,平静又纯真,仿佛能轻易撕开我腐烂的肉身透过我的灵魂。

虽然无法原谅她就这么轻易地将我拱手与人,可不用她来安抚,我早就给她找了上千上万的理由为她洗脱罪名。

脚边的珍珠耳坠滚动着,我慢慢找回理智,从福宁殿出来后在宣室殿关了许多天,我痛恨她的心口不一,就把阿浓和琰儿全接去了宣室殿。

为了孩子,她不会不来看我的。

我这么想着,所有的原则与理智早在见到她后就慢慢崩塌了。

卑鄙无耻也好,无所不用其极也罢,我和她本就开始地不那么光彩,不要像我父亲,本就是叛臣,却还要在意前朝臣民的看法。

谢宁还是出手了,这段日子一直在挑拨部落与边境子民的纷争,甚至联合匈奴装作为乌孙等打抱不平来骚扰。

我本想等待安王先露出马脚来让我可以雷霆之势将他们连根拔起,安陵这么一闹,让我又陷入了摇摆之地。

对于这个妹妹,我并没有多少情感,父亲将我召回后直接一头扎进东征西讨的前线去了,唯一的印象就是回封地的那天,她躲在公子明身后,一身红衣,明艳不可方物。

说起来,我对于安陵亦是愧疚的,她记恨我不顾手足之情,之所以处处容忍,是因为在她被囚禁在洛阳行宫的日子里,只有安陵陪着她,甚至还给了她一条生路。

本以为我们兄妹俩这一辈子就这样了,直到乌苏王子前来求娶,在朝贡宴席上点名要安陵。

众人哗然,都知道当初长公主不顾安危只身夜赴西北,目的为何大家心知肚明,甚至差点落入敌营。

求娶之人就是当年绑了安陵的乌苏未来的单于。

我隐忍着怒气,她在一边默默将手心覆盖在我攥成拳头的手背上,于是我只说容后再议,咬牙宣布散席。

结束后,安陵并没有走,她说她愿意和亲。

我冷眼瞧她不愿搭理,她却当成了挑衅,又拦住我,即便我高出她一个头不止,她依旧扬着头颅,高傲的像竹宫里矜贵的蔚蓝孔鸟。

安陵说,反正她这辈子不会再嫁,若是以她一己之身能换得边关十余年的太平,便也是大家所希望的吧。

所谓的大家,不过只有一个人,一个她一直追逐着却从没执着一定要得到的人。

我看着安陵说完就离去的背影,像天边火红的日头,热烈而孤绝。

回忆里,安陵还是坐上了和亲的轿撵,火红的嫁衣不知刺痛了谁的眼。

送亲的前一晚,我沉默地在她身上起起伏伏,一腔怒气与郁闷下意识地发泄在床榻上,意识回归后她靠在我手臂上流泪,不知道是情欲的刺激还是无声地控诉着对我这个决定的不满。

我颓靡了几日,夜夜与她纠缠,企图借着爱欲来忘却朝臣们传来乌苏关于安陵的消息。

安陵过的并不好,嫁过去的当天居然企图刺杀乌苏王子,再想去探查,只见乌苏把我朝使臣全赶了回来,最后回禀的,只说安陵被关进了乌苏王子的帐子里,再也没有见她出来。

我闻之愤起,不是没有想过前去接回来,可这个世道即便安陵高贵为我朝公主,更是嫁出去的女郎,又有什么资格去插手别人的家事。

一年后乌苏内乱,现任单于的弟弟成为了新的单于,我谴派使节去交涉接回安陵,却被告知安陵应该按照乌苏部落的礼节,要继续嫁给新任单于,堂堂嫡亲长公主从正室成一朝成为了妾室,置我朝威严何在?

使节据理力争,却招致了殴打与囚禁。

听到回禀后的我一跃而起,早先就说着要忍耐的臣子还想继续进言被我先发制人拖下堂去,立刻下诏,点兵出征乌苏。

午后在与大司马几人商量详情时,季春见求见。

他是近几年才愿意出仕,因着身子不好我并没有强求他日日上朝,他倒也不是事事都来处理,与其说来朝廷做官,更像是我的幕僚。

我知道季春见喜欢安陵,全长安城的福寿玉可以说尽在季府后院了。

那一捧捧的福寿玉,从未缺席过安陵所在清凉殿的每个春日。

本来想将安陵许配给季春见,驸马不可为官,私心里也是想借着联姻将如此谋士更一心一意地为我所用,被我点破后季春见倒也沉得住气,他并不怕我去告密。

季春见还是拒绝了我,并不是顾忌安陵不同意,单凭他的手段,安陵一根筋完全不是季春见的对手,明明只差这一个契机。

还记得他与我一并坐在清凉阁之上,敞衣散发,是我朝女郎所钟情的举止风流。

只见他拿着茶盏,故作揶揄,君子不夺人所爱。

那时候我不明白他所谓的豁达能带给彼此什么,季春见之于谢宁,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若是君子,那我算得上是没有私心的圣人了。

可我知道我不是圣人。

犹记得送亲的城墙之上,我看见一抹衣角掀飞的灰色身影,在阴沉无日的天光下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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