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消息,连陆芸芸都从红江花园探出了头,生怕没机会去北京的社交圈露一露脸。白老先生也是不怕累,被年轻美貌的三房央了一段日子终是扛不住点头答应了,这下二房也说要去,他虽早已不喜爱吴曼婷,可在明面上又不好厚此薄彼,最终索性把一大家子人都带上了。
只白二少爷一个不去,是因为临行前意外生了一场病,高热烧了好几天,把贺敏之都吓坏了,他本人却不上心,就算躺在病床上也照旧要调笑,还同母亲说:“想来这回是老天都要帮大哥成事,这才不让我这个孽根祸胎跟去北京捣乱,母亲该笑才是,怎么还哭了?”
逗得贺敏之破涕为笑,也不知该拿这个儿子怎么办才好。
白宏景倒觉得次子说得颇有几分道理,于是默认了他留在上海的事,只叮嘱:“好生看家,不要惹事。”
要求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白清嘉自小就跟二哥最亲,大约也是年纪相差不大的缘故,如今一听他不去北京了,自己也就萌生了不去的念头,可惜她父亲不同意,因为这回徐隽旋要亲自送他们北上,他是打定主意要撮合这对小儿女,怎能由得女儿临阵脱逃?连着好几次驳回了她想留在上海的诉求。
她很丧气,她二哥便躺在病床上劝她,说:“父亲是什么人你还不晓得?他若真是铁了心要撮合,你跑到美国去也没用,留在上海就能避开徐家人了?”
很是有理。
“那我也不想去,”白小姐坐在哥哥的病床旁撇嘴,“何况你不去我心里总是有些慌。”
这话把白清远逗笑了,一双狐狸眼中透着得意,说:“前儿在赌场不是还骂我吗?如今又舍不得了?可见我还是个好哥哥,招你待见的。”
白清嘉听言呸了一声,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打岔说:“你还好意思再提赌场?父亲不在上海,你可真的不要再惹事,不然都没人能替你兜。”
“我能惹什么事?”白二少爷风流地摆摆手,“父亲回来之前我就只听听戏逛逛园子,这总行了?”
惹得白清嘉又是叹气,再没话可说了。
而就算白小姐再不情愿,月底启程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他们要从上海出发,先坐火车到南京,再换车顺着津浦铁路到天津,最后还要再转一次,从天津走京奉线到北京,路途周折,前后统共要花去两三天的工夫。
这天一大早白公馆楼下就来了车,徐隽旋亲自来了,整整齐齐地穿着一身西装,满脸的喜气洋洋,白公馆有多嘴的下人还在偷笑,说徐二少爷今日像个新郎官儿。
白清嘉自然反感,去车站的路上特意想法子跟大哥大嫂和侄子侄女儿坐了同一辆车,全程都没跟徐隽旋说过一句话,只是眼风又颇为活络,无声地前后扫视了半晌也没看到那个一直穿着军装的男人的影子,眉头于是又暗暗皱起来了。
他为什么没来?
那天在徐家官邸,徐将军不是亲自下令让他送他们北上了吗?
她的心情于是更差了一些,连年幼的润熙和润崇都看出来了,一路上都不敢招惹他们的小姑姑。
就这么一路沉闷着到了火车站。
那该是全上海滩最热闹拥挤的地方,汇集着南来北往各种各样的人,挤破了脑袋要到纸醉金迷的大都会,做着一夜发家致富的美梦。今日却难得没什么人影,据说是徐将军特意让人把车站清空了,供白家人和其他若干要前往北京的洋人和权贵们使用,排场大得惊人。
车站里还有等待已久的士兵,他们在白家人的轿车停下后上前为他们拉开了车门,白清嘉在润熙和润崇之后下了车,车门外是南方岁末湿冷的寒风,以及不远处站在月台一侧的男人。
呜——
蒸汽火车的汽笛恰巧在此时响起,他的目光亦在那个时刻不经意地与她相遇。
沉郁又澄明。
……像是某种彼时尚未被看清的宿命。
第16章 饮食 “把门锁上,把她藏好。”……
从上海到南京, 坐火车需要八小时上下,这是一段难捱的旅程,倘若跟不喜欢的人坐在一起就更让人不适了。
白小姐什么都不怕, 就怕被徐隽旋缠上, 是以一上车选包厢的时候就明言要跟润熙和润崇住一起, 唯恐自己落单会被那徐隽旋豁出脸皮缠上。
这番心思动得很巧妙, 可惜却有一半是白费了,因为上车后不久就是用午餐的时间, 白小姐总不好为了躲人就亏待自己,是以终归还是在餐车同那徐二少爷碰上了面。
她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白老先生正和徐隽旋说话,那陆芸芸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凑在一边;贺敏之正在同长子长媳谈天, 吴曼婷则和白清盈坐在一起,两人没什么话,只是母女俩都会时不时地朝白老先生和徐隽旋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 也不知道她们究竟看的是谁。
车厢里再没有旁人了, 只进门和出门的地方各站了两个带枪的士兵,大约是特意隔出来专门给白家人用的, 徐冰砚并不在, 她从包厢走到餐车这一路上都没看到他。
白小姐撇了撇嘴,带着润熙和润崇一同走进了餐车,徐隽旋一见她就满面红光地站了起来,活像看到了肉包子的狗, 令白清嘉的眉头皱了又皱。她装作没看见他,只带着小侄子小侄女儿随意挑了个位子坐,离自己的未婚夫八丈远。白老先生见了很不高兴,邓宁看出公公的意思, 遂尴尬地想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到另一张桌子去,白小姐当然不肯,罔顾父亲难看的脸色、已经同两个孩子一起翻起菜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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