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云流水一般的姿态让他越发相信她是会喝酒的,此刻在盛情之下也着实难以推脱,于是也端起杯子破例沾了酒。
哪料刚放下酒杯、一抬眼就瞧见坐在对面的女人紧紧锁起了眉,漂亮的小脸儿都要皱成一团,瞪着她手里的酒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还在摇着头感慨:“男人的口味可真难捉摸,怎么竟会喜欢味道如此奇怪的东西……”
他听言一愣,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又看了她一眼她嫌弃酒的表情,犹豫着问:“……你不会喝酒?”
“当然不会,”她很坦然,还言之凿凿地声称,“这酒不就是给你点的么?”
这话着实使他失语了一会儿,缓了缓才礼貌地表示:“……其实我也不太喝酒。”
她眨了眨眼,好像不太信,又追问了两次“真的么”才总算有点动摇,于是那看着酒的模样就更显气闷,说:“那我们点酒做什么?这瓶子都开了,估摸也不能退了吧……”
他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话里的那句“我们”从何而来,同时深知眼下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遂只转而问了一句这酒的价格,心想要是价值不高就干脆不喝了罢。
白清嘉也差不多是这个想法,于是叫人去找侍应拿账单来,低头一看,把价格报给他:“二百七十五大洋。”
他:“……”
白小姐其实原本对金钱并没有太多概念,只是联想起之前苦苦做了三个月的翻译、到手的稿酬却也才不过一百五十大洋,而眼前这一瓶破酒竟要她花去足足五六个月的功夫才能喝得到,这才意识到它究竟昂贵到了何等离谱的地步,一时也是有些心疼了。
她咳嗽了一声,又抬眼看向了徐冰砚,颇有点尴尬地问:“要不……要不还是喝了吧?”
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喝吧。”男人叹着气回答。
于是当晚两个人喝完了那整整一瓶红葡萄酒。
徐冰砚还好,到最后也只是微醺,从不会喝酒的白小姐却已然醉了,美丽的脸颊染上了醴艳的酡红,是这世上最为动人的春色。
她和他从餐厅里走出来的时候有点晕又有点亢奋,对酒精的刺激感到新奇又陌生,既确确实实受到了它的影响,又不至于丢掉所有体面和教养,正踩在那个微妙的边界上,一步不多也一步不少。
夏夜的晚风那么曼妙,此刻的上海如此璀璨,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跟眼前的这个男人分开,即便他已经为她拉开了轿车的车门、只差一点就要对她说出“再见”这两个惹人伤心的字了。
“我还想散步的,”她柔柔地看着他说,“……你能陪我去么?”
她是全世界最会提问的人,每一个语调微扬的问句都让人难以给出否定的答案,那双明亮的眼睛倒映着此夜朗润的月色,本应是最清澈宁静的光景,可又偏偏在被她凝视的人心中留下了不安分的骚动。
难以解释又难以克制。
令人满足又令人叹息。
“……好。”
他听到了自己微微沙哑的声音。
第51章 电影 “if you love me……
那夜月色极美。
所有的狂风暴雨似乎都在五六月交界时用尽了, 因此到中旬就只剩下温和的良夜,他们一同在安谧的街道上走着,低垂的夜色成了最佳的遮掩, 没人知道这对美丽的男女是谁, 只觉得他们一同漫步的身影十分悦目登对。
他们都不说话, 安静的空气却仿佛蔓延成了最顶级的暧昧, 夏夜的晚风不疾不徐不冷不热,吹在人酒醉后微烫的脸颊上, 也说不好是在劝阻还是在挑唆。
她的快乐是毫不掩饰的,明明白白露在外面,甚至连在路上行走的步伐都透着轻盈,珍珠白的裙摆微微摇晃, 每一道小小的弧线都是令人迷醉的撩拨;他一直在看她,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有时会走在她身边, 有时又会稍稍落后她一步, 只为无声地欣赏她美丽的背影。
她也知道他在看她,那紧紧追着她的目光没有令她感到一丝不快和冒犯、只觉得享受和得意, 她以前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注视可以如此令人愉快, 以至于她的步伐都像在跳舞一样活泼,整个人有种如在云端的恍惚;有时一个不注意会被脚下的小石子绊倒,但这根本无须担心,因为她知道他会在她身后稳稳当当接住她的。
他宽大温热的手掌会托住她的腰, 低沉的声音则会从很近的地方滑进她的耳廓,带着微微的热意,说:“小心。”
“小心”。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听他说这两个字。
谨慎地、关切地、温柔地,带一点微不可察的叹息和责备, 让她觉得自己是被他挂念甚至爱着的人。
……多么令人满足和陶醉。
她更快乐了一些,在飘忽的醉意中看着他笑,精神的松弛和愉悦让她甚至懒得自己站直,可惜要命的教养最终还是敦促着她离开了他的怀抱,只有点撒娇又有点抱怨地看着他说:“知道了。”
真要酥了男人的骨头。
他毫无办法,只有放任强烈的悸动在心底无限制地蔓延,明明白天的时候他还打定主意不赴约,可现在他却一心感激起自己的妥协了——也或许那根本就不是妥协,他本来就想来见她,是她慷慨又好心,以那可爱的“胁迫”给了他一个说服自己的虚伪借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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