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什么,是冬天也不能带走。
朗母在长椅上坐下来,帮他围拢领口:“回去吧?太冷。”
朗书雪答非所问:“妈妈,对不起。”
朗母顿了顿,隔着厚厚的帽子摸摸他的头:“跟妈妈不用说这些。”
她说着,认真看他:“书雪,好儿子,你还年轻,不要放弃,好不好?”
朗书雪摇摇头:“不是这个。”
他看着母亲,他状态格外好,好像能看清她,他准确握住她的手:“妈妈,我想捐献遗体。”
“什么?!”朗母猛地反握住他的手,“别胡说!”
“如果你伤心,也可以……不捐。但是,”朗书雪停顿了很久,“我想自私一次,妈妈。”
“世上还有很多我这样的病人,陆医生他们……可以研究我。”他眼睛直视着前方,近日少见的有神,“妈妈,现在这样很累,我想,换个方式,和他们一起战斗……”
“傻瓜。”朗母听他呢喃声越来越小,心痛地抱住他,“你累了可以休息,你不要多想,书雪,书雪?书雪!”
朗书雪昏迷了,深度昏迷,坚持两天后,再次发作室颤。
苏煜这两天吃住都在医院,朗书雪室颤发作,他第一时间冲进病房,从护士手中接过除颤仪,通电的时间里,他看向被护士搀着的朗母:“阿姨?”
朗母满面泪痕,不作声。
苏煜明白了她的态度,收回视线,看向朗书雪平静的脸,撕开他衣服,将电极按上他胸口。
一次,两次……苏煜和值班医生轮换,两人手臂都酸胀麻木时,朗母终于喊停。
带着两根被压断的肋骨,朗书雪走了。
护士默默进来配合值班医生收拾,苏煜深深看朗书雪一眼,收敛杂念,走出病房。他还有他的工作要做。
走廊灯光冷白,稀落站着几个病人和家属沉默地围观,苏煜无视众人,走向靠墙立着的朗母:“阿姨,节哀。”
朗母面容苍白,空洞盯着他。苏煜以为她要倒下,或者会开口骂他,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骂什么他都听着。
但是并没有。
朗母忽然伸开手,令苏煜极度意外地,抱住了他。
“谢谢你,”她哽咽着说,“他解脱了。”
苏煜愣愣的,察觉她站不稳,本能回抱住她。
但朗母挣开他,站稳了:“书雪想,捐献遗体,和你们一起战斗。”
苏煜又怔了怔,本能回望向病房:那里沉寂一片。
漩涡起,苏煜什么也来不及说,和陆回舟交换了世界。
苏煜再来到98年时,已是隔天晚上九点。
陆回舟不在书房,不在办公室,他拎着公文包,正在家门口,被柳教授缠上:“小毛干爸,你给看看,小毛是怎么了,不知道哪儿疼,一直叫唤。”
陆回舟未及反应,苏煜的白影先应声凑上去,围着小毛检查。
陆回舟看他一眼,正了正色:“柳教授,我不是兽医——”
“问他小毛有没有拉肚子或者吐。”苏煜回头看向他。
陆回舟沉默一瞬,照他意思问了,柳教授答今天是多拉了两次。
“让他把小毛放下。”
陆回舟又照做。
小毛被放在地上,可怜巴巴叫了两声,苏煜蹲下来看它,又把手伸到它肚子底下:“师祖你来摸摸,它肚子是不是鼓起来了。”
陆回舟看他一眼,蹲下来,苏煜牵着他的手,引导他摸小毛腹部:“怎样,鼓不鼓?”
“你看它蔫蔫的,毛也不亮了,肯定营养吸收不好,肚子也鼓的话,应该是蛔虫病。”
苏煜说着,直起身来:“师祖,你怎么还摸?”
陆回舟不语。
他沉默地抽回手,苏煜眼角抽了抽:好家伙,难怪小毛刚刚不动了。
现在不是多拉两次了,是三次。
“唉呦!小毛你这个坏种!”柳教授自然也看到了陆回舟那一手,哭笑不得赔罪,又满口袋去掏纸巾,但半天也没掏出一张。
“不用忙了,照顾小毛要紧。”陆回舟平淡镇定开口,“营养不好,腹泻,可能是肚子里有蛔虫,家里有打虫药可以先给它吃点观察,最好还是去兽医院看看。”
“哎,好,那我还是去兽医院!”柳教授急着要走,十分不过意看陆回舟的手一眼,“陆医生,您担待,改天带孩子来给您赔罪。”
“不用了。”陆回舟说。
可柳教授哪管他说什么,已经抱着小毛匆匆走了。
“多带点纸啊!”苏煜在人家背后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