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颂垂着眼帘,将少女的手指一根一根扣进自己的指缝里,轻轻哂了一声:“这可不好说,万一人家也请你吃鸭子呢?”
山下的鸭子是土炉子里烤出来的,表皮脆脆的还流油,就是不知道在这种朴实的村落里,会不会有别的烹饪手法。
她之前听人说过有“叫花鸡”这种东西,是用泥巴裹了荷叶包起来,埋进土堆里再加热,难不成这里还有人会举一反三做“叫花鸭”?
阿青眼睛又开始亮起来:“谁会请我啊?”
一副“你告诉我名字,我立刻就去找人家”的期待。
“你想都别想,”袁颂深吸一口气,眼神阴怨得有点骇人,“除非我死了。”
阿青:“……?”
长公子好端端的,怎么火气一下子这么大?
袁颂也不再管她乐意与否,严严实实地给她把帷帽带好,然后二话不说就牵着她叩响了就近一间农舍的门。
穿着布裙的农妇从厨房里迎出来,听袁颂道明来意,忙不迭就将两人往屋里迎。
这个村舍偏僻,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过路人,突然来这样神仙似的一对壁人——
农妇一边往前头走,一边隔着帷帽的白纱偷偷打量阿青的脸。
透过朦胧的薄纱也能粗粗看清五官的轮廓,举手投足里,更有少女不谙世事的天真。
农妇又瞄了眼袁颂,少不了在心里感慨一句“金童玉女”。
两人这身贵气的穿着打扮,恐怕身上随便一件衣服都顶田里一年的收成。
农舍虽然在外面看着破破旧旧,但好在屋子里面被收拾还算干净。
农妇小心翼翼地将两人引进屋,感觉这样的贵客把整个灰扑扑的房厅都照亮堂了,她心里又欢喜又好奇,忍不住跟两人搭话:“不知道二位贵人来我们林溪山做什么?”
阿青嫌白纱挡住视线,一进屋就迫不及待摘了帷帽透气,随口就道:“我们当然是来私奔的咯。”
袁颂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当即被呛得满脸通红。
第13章 -羽衣
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的袁颂头一回被人丢进这么棘手的困境里,被茶呛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跟农妇对上视线。
被“私奔”两个字震惊到连嘴巴都合不拢的农妇,这会儿看着袁颂,就差没把“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这八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否认于事无补。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袁颂这时候已经尴尬到如坐针毡,但世家的长公子到底还是能沉住气,装出镇定且羞愧的样子:“未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做出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情,实在天理难容,但我跟我表妹情投意合,还望大娘能替我们保密。”
山野农人不比世家高门,对男女私相授受的道德礼教看得没有那么重,也不会太把“私奔”的禁忌放在心上。
毕竟村舍里遇到个什么庆典的,男女二人若看对眼了,当晚就往深林的草垛里滚的也比比皆是。
“哎呀,这算什么!”农妇好不容易把五官归位,打量了眼举止端方的袁颂,又看了看娇俏可爱的阿青,只觉得这两人再般配也没有了,想不明白家里为何要反对,对上袁颂脸上的愁容,忍不住宽慰道:“明明这么郎才女貌的,菩萨哪会怪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讲的,再说了,小娘子生得这么美,郎君又长得这么俊,好好同家里人说说,他们肯定会同意的。”
袁颂心情复杂地斜睨了眼旁边丝毫不受影响的始作俑者,低声说了句“多谢”。
农妇粗略地问了两人的饮食喜好,便转身去厨房里弄吃食。
不大的一间农居里,很快就静得只剩下阿青玩筷子的声音。
她单手托着下巴,不解地抬眼看他:“跟我私奔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么?你当着人的面,也用不着把自己骂成那样吧?”
袁颂头疼地抿了一下唇,难得在这种人情世故上对她失去解释的耐心,叹了口气:“跟你说不明白。”
按当朝律法,男子拐带女子私奔,若被官府抓回去,不论男女,轻则重打二十大板,重则充军为妓。
他倒不担心阿青会遇险,主要是他此番行踪需要严格保密,若有人报官走漏了风声,难免让所有安排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