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芫压抑着吸气,一直没有回头。
直到他真的走了,她抬起发颤的指尖,触到了满手的泪,还有已经打湿的衣襟,才发现,原来自己悄无声息,哭得这样厉害。
她应该转身投入他的怀抱,顺着他的话蹬鼻子上脸,蛮横地提好多好多要求,要他做好多好多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勇气。
萧芫,萧芫……
她终于将自己蜷缩起来,痛哭出声。
萧芫,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你真是,你骨子里面就是个胆小鬼。好不容易不在意幼时,不在意父亲了,却又有了新的懦弱,模样和以前,一模一样。
你长大了,你都重生一回了,可怎么,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
她哭倒在榻上,漆陶在唤她,抱住她,好像也哭了。
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她感知不到,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他,只有他的话。
她拽着漆陶,努力发出规整些的字音。
“漆陶,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不能勇敢一点。”
“我没有与他说,却还怪他,漆陶,我怎么这样呢,我到底……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娘子,”漆陶心都要碎了,也是抑不住的哭腔,“娘子最勇敢了,您还记得吗,当年您那么小都还护着奴婢,我们一起在丞相府活了下来。”
“入宫这些年,您可威风了,揍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连公主都逃不了,还有春日宴上的萧若,揍得她连清荷宴都不敢去。您怎么不勇敢呢,分明就是圣上惹您伤心。”
萧芫只是摇头,口中不住道,“你不懂,漆陶,你不懂……”
她一直哭,一直哭,像是要把这段日子所有内心的压抑都哭出来,漆陶抱着她,直到她筋疲力竭,昏睡过去。
跪坐在黑暗里,低头,借着月色轻轻拨开娘子被泪水粘在面颊的发丝。
神色哀戚,唇瓣颤抖,声音好轻好轻,“娘子,奴婢怎么会不懂。”
“是您心里有事,有不能说的事,对不对?”
“您不想告诉他们,您告诉奴婢,让奴婢陪您一起噩梦,好不好?”
盛夏,烈阳如炽。
正如自先帝以来日渐强盛的国力,到了如今,已如日中天。
李晁尚未亲政,千秋节不宜大办,但尽管如此,提前一月便陆续有请旨祝寿者入京,现已将京城中好些的驿馆塞了个满满当当。
萧芫看着新增的这一大长串名单,头疼,“不就贺个千秋节吗,他们自己来便算了,怎么一个一个的,全都拖家带口。”
太后手捧闲书,翻过一页,道:“人既多了,便按品级割去一些,左右宴饮而已,并非什么正事。”
萧芫动作一顿,歪头看向上首,“姑母,您这话说的,当真与圣上一模一样。”
太后眼神乜过来。
萧芫呲牙笑,讨好改口:“是圣上说的话,当真与姑母一模一样。”
太后目光又重新落在书上,再翻过一页。
萧芫眸光一转,提裙起身,几步蹦到姑母面前,黏黏糊糊钻进姑母怀中,“哎呀,人名儿太多,看得我眼都花了,我要歇息歇息。”
太后将手拿开,嫌弃:“下去,你不热,予还热呢。”
现在这天儿,往外头丹陛前砸个鸡蛋都能给烤熟了,殿内凉席加上足足三个冰鉴才稍稍好受些,这丫头倒好,还偏往人怀里贴。
且歪理一套一套的,“我不要,御医说了,姑母的身子有些寒凉,我也有些,现下冰鉴的凉气吹着,正该中和中和。”
义正言辞,说完小脑袋还肯定地点了两下。
太后:……
这天底下的医者口中,十个女子十一个身子都有些寒凉,真这么算,夏日还用什么冰鉴,索性抱个暖炉得了。
正要点着额心将人赶走,宣谙匆匆从外头进来,饮了一盏凉茶,兴冲冲禀道:“太后,萧娘子,今儿个朝堂上可出了个乐子。”
萧芫钻出半个脑袋,“朝堂上还能出乐子啊?”
那么严肃的地方,除了偶尔大臣们口喷白沫地吵架……啊不,引经据典地理论之外,不都是恭谨肃声,字句皆深思熟虑的吗。
第82章 恨嫁
宣谙想起便忍俊不禁, “廷议时有位谏官,当众弹劾圣上,道圣上当听未来皇后之言, 勤政为民,莫耽于男女之爱。”
萧芫懵了:“我何时说过这话?”
宣谙打趣,“娘子您在清荷宴上当众之言,可是忘了?”
提起清荷宴上, 萧芫不自主瞥了眼手腕上的缠讳纹珠串,忽反应过来, 直身睁大眼眸,“不是,怎么我说的话,连朝堂上那些年近半百的臣工都知道了?”
脸稍稍发烫,“……而且,细究起来, 我也不是此意啊。”
她那儿,分明是报复性的炫耀。要说规诫的话, 她刚拿到圣旨, 拿引枕追着他打的时候才勉强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