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多少也有了成算。
凡大事,往日皆由皇太后做主,今日往后,怕都是这位萧芫萧娘子了。
待到来日帝后大婚,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后殿下,便连太后的名头也不用借了。
态度不由越发恭敬,一时间,言语中的刀光剑影暂息,从衣裳首饰的细枝末节到样貌气质,无处不恭维,无处不赞美。
好歹让这不像喜宴的喜宴,显得热络了些。
宴后,便是游园赏景。
按例应还有些嬉戏玩乐的花样,但这么个让人蒙羞的婚宴,甚至负责看守端王的禁卫都还在府外把守,人人如坐针毡,哪还有兴致玩闹。
只因萧芫未说要走,她们这些想走的,哪怕左相夫人,都不好率先打头离开,便只好捱着在旁陪同。
沿木阶下了高楼亭台,路过环阁抱厦,所见院中草木葳蕤,葱茏如盖,枝叶间的夏花已谢,落泥沐浴在如烟细雨中,是另一种朦胧破碎的荼靡瑰艳。
湖上木栈笃笃,烟波浩渺,十几柄油纸伞彩墨相接,连成一片,遥遥望去,竟似画中仙人联袂相携,乘雨雾而来。
尽头廊亭深入丛木,只单单一个石子小路相接。深入未有几丈,有声响自尽头传来。
随着走近,越来越清晰。
“……偏你一人清高是吗!怎么我就生了你这么个榆木,这是你自己愿不愿的事吗,这事关整个梁家!
你身为梁家女,吃梁家的用梁家的,却连这点小事都要下阿母的面子,你让阿母往后怎么再面见大长公主?”
声音刻意压低,但掩盖不了满腔激愤,最后克制不住地越来越大。
“梁乔,你可别忘了,总有一日,你是要……”
“阿母!”
被责骂的人突然开口,带着哭腔,“阿母为何定要如此逼迫,您明知清湘郡主不喜女儿,还要女儿送上门去……”
啪得一声,一个耳光重重扇在脸上,打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萧芫一行,便是在此刻折过小道,望见亭中的那一对母女。
不出所料,正是梁夫人及其女梁乔。
左相夫人不动声色拿余光瞧了眼萧芫的神色,率先往前行去,开口便含三分笑意。
“这大好的日子,梁夫人这是作何啊,孩子不听话,好生教导便是,女孩儿家的,怎好往脸上动巴掌呢。”
说着,递过一方绣帕。
梁乔却愣住一般,眼神落在众人处,泪眼湿漉漉的,细看还有几分心虚慌乱。
萧芫注意到,眉头轻蹙。
看到她的神色,梁乔顿时一惊,低下了头。这才看见递到眼前的帕子,手足无措地抬手,可突然被拉着胳膊一把拽到身后,一个趔趄险些没跌在地上。
梁夫人冷笑一声,“家事罢了,便不劳左相夫人充好人了。”
这话里话外的,就差没直言多管闲事了。
左相夫人正要还口,萧芫上前,目凉如寒水:“梁夫人。”
“梁夫人道是家事,可口中又是大长公主又是清湘郡主的,这牵扯到皇家的家事,又如何,能算得上梁府一家之事呢?”
“萧娘子?”
阴阳怪气呵了一声,梁夫人的眸光生刺,“萧娘子今日是威风,但无论如何,尚且还管不到我梁家头上,更管不着为人父母的教训子女。”
梁乔听到,从梁夫人手中挣扎出来,“阿母怎能如此对萧娘子说话,萧娘子好歹还曾救过女儿。”
梁夫人勃然大怒,“你还敢说上回那丢人的事!你在哪失足不好,偏在郡主的清荷宴上,若非你前面闹的这一桩,大长公主能遣人来梁府问责吗!”
梁乔面色骤白,不敢置信,“阿母,什么叫……我在哪失足不好?”
心防被击碎,平生从未这般愤恨,愤恨到顾不得在场还有这么多人。
“在阿母心中,女儿的性命究竟算什么?是不是,连大长公主府的下人都不如!您为了巴结,为了所谓梁府的未来能出卖所有,就算赔上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值当,是吗?”
梁夫人气得抬手又要一个巴掌上去,梁乔怕得闭上眼睛,却一会儿都没等到疼。
睁眼,眸底被染金的湖绿盛满,萧芫雍华的身姿挡在了她面前,这样保护的姿态,让她刚刚擦干的泪又汹涌而出。
“萧娘子……”
梁夫人的手被丹屏牢牢抓着,口中还不依不饶,“梁乔你给我出来!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吗,我让你做的你不做,不让的你偏做,你从前那么乖巧懂事,要我说,就是被这个什么萧芫带坏了……
萧芫,你还不让你这个贱婢松手!”
梁乔在后头死死咬着唇,心如刀割。
丹屏手上用力一扭,直接将梁夫人的腕子卸了。梁夫人疼得一声凄厉痛呼,冷汗直冒。
“贱婢?”萧芫凉凉开口,“梁夫人,你口中的贱婢,是当今皇太后亲自赐予我的宫女,一年之后,说不定,品阶还要比梁夫人高些。”
梁夫人生生将快脱口的咒骂咽了回去,眼前发花,差些软倒。
但心中怨毒更盛,不敢对着萧芫,就将矛头指向了梁乔。
咬牙切齿,“梁乔,你给我过来,要不然,你就自己呆在这儿,莫要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