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儿,先为你母亲上柱香吧。”
萧芫置若罔闻,冷道:“既然都在这儿了,那便请萧相和萧夫人,先出去吧。”
平婉看了萧正清一眼,没等他开口,直接转身离开。
萧正清欲言又止,看她如此坚决,终究点头,“你看好了,记得唤为父,今日是你生辰,府里备了许多你爱吃的。”
萧芫轻嘲地提了下唇角,转身,只留给一个背影。
好一会儿后,门方合上,漆陶走进,到她身边。
望着正上方的画像,声线平缓,含着隐约的哽咽。
“原来,夫人是这般模样。”
唇角仰起,眼眶湿了,“娘子,您其实大半都随了夫人。”
隔的时日太久,哪怕漆陶曾经见过,到了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画中人眉间凝着缕缕愁绪,弱柳扶风,眸似江南烟雨,柔润清丽,五官的每一处,细看,都会觉得熟悉。
萧芫在镜中,曾无数次望见过相似的模样。
相似的眉眼,放在她的面上,是冶丽张扬,可在阿母身上,却是柔婉内敛。
上天造物,当真神奇。
若让她与阿母更像一些,幼时父亲是否就不会……
萧芫挪开视线,有一瞬间,心里忽然涌现出恨意。
恨素未谋面的母亲,恨她兀自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让她第一眼迎接的,便是亲生父亲的厌恶与仇恨。
让她最先学会的,便是小心翼翼的苟且偷生。
学会……怎么将自己蜷缩起来,挨打时才能不那么痛,学会从下人手中讨残羹冷炙免得饿死,学会毫无骨气地去摇尾乞怜求放她一条生路……
太多太多了,多到她后来懂事时,每一桩都在心上勒出深深的血痕,羞耻将心淹没浸泡,自尊与自卑撕扯拉拽,矛盾扭曲,画地为牢。
曾以为自己早走了出来,可回首时,却是十几年日夜不休的挣扎,若没有姑母……
若没有姑母,她又有何活下去的理由。
转过屏风,步入里间。
萧芫立在案前,抬眼一刹,眸中怔然至空茫。
原本以为,所谓遗物,会是许多阿母的衣裳首饰,或读过的书,画过的画,或弹过的琴……可最先看到的,也是最多的,却是孩子的东西。
从刚开始的拨浪鼓,一直到最后的红绣帕,越来越精致,也越来越多。
许久。
俯身,拿起放在最头的拨浪鼓。
拨浪鼓做工粗糙,木质的手柄却极为细腻,小巧得只够放三根手指。
这是阿母亲手做的吗,是……给刚出生的她的吗?
摇了下,轻快的咚咚声响在耳边,那么陌生。
入宫之前,活着尚且艰难,又哪里能接触到这样逗弄孩子的玩物。只一个秋千,还是因为挂在那儿挪不走,才让她看见、记住,生了向往。
入宫之后,自有千百种物什玩意儿等着,小小一个拨浪鼓,她也并未过多留意,想来也没玩过几回。
头一回这么认真地玩,竟已是及笄之后,是在阿母的祭堂。
忽一声裂声,小木槌敲进了鼓面,萧芫怔怔停住,面色泛白。
“娘子,没事的。”
漆陶的手轻柔覆上,“时日久了,鼓面本就老化易碎,若夫人在天有灵,看到她做的拨浪鼓能在娘子手中发出声响,也会欣慰无憾的。”
萧芫嗯了一声,歪头,似从破碎的鼓面中看到了什么东西。
伸手,小心翼翼取出。
是一封小小的,泛黄的信笺。
第93章 阿母
【芫儿亲启。
芫儿, 你是唤作芫儿吧。阿母想这个名字想了许久,原谅阿母擅自将自己的向往附在你身上,盼望你能如芫花一般不受束缚地肆意生长。】
原来……是这样。
萧芫也曾好奇过自己名字的由来。
原来, 是芫花。
芫花生在旷野,花瓣由紫向白缓缓过度,毒足以保护自己,《本草纲目》中所载亦可入药。是再常见不过的植物, 无人束缚,肆意绽放。
【不知你现在年岁几何, 识得多少字,阿母留给你的东西你父亲有没有给你,但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阿母多半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