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小心、试探,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小动作,都像一根探针,但粟正却表现得像一杯水,刺进刺出,毫无漏洞。
“别再来了。”
隔着窗户纸,屋里昏黄的烛光摇曳,屋外银色的月光倾覆。粟正看窗户,上面映着傅秉英半躺的身影,像一艘船的前半部分,沉稳,安静;傅秉英看窗户,上面映着粟正侧身而站的身影,像一柄青铜枪,隔着窗纸,仿佛也能见到他熠熠生辉的光环。
可笑,什么时候起,粟正倒成了高洁的那个。
傅秉英咽了咽嗓子,道:“姨娘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他心里有些闷气儿。
“为什么?我打扰你了?”
“是。姨娘,咱们不合规矩。”
窗外沉默许久,传来一声饱含遗憾地叹气。
“我知道了。”粟正说。
他话音刚落,傅秉英就有些后悔,但他竭力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并不断告诫自己,这是试探他的重要一步。
傅秉英对粟正的目标一清二楚。让自己死心塌地地爱上他,根本是做梦,但粟正认为这件事很有可能性,所以他会继续来见自己,继续缠着自己,费尽心思让自己关注他。
但这一次,他弄巧成拙了。
粟正真的没再来找他。不是因为算到了他在算计,而是因为根本没在算计。粟正脑子很乱,他发现,自己对傅秉英产生了全新的感情。
说来奇怪,他发现自己喜欢和傅秉英有距离的相处。
可以不见他,但想同他说几句话,多的也不要,就几句即可。
粟正从没对谁产生这样的感情,也并不知道这对自己的任务有没有帮助,但无论如何,目前他是身心愉悦的,目标可以先放一放。
他关心傅秉英,像关心以为重要的朋友,一位亲人,所以当傅秉英不再接受自己去探望他,虽然心中不舍,但还是照做了。他依旧会给他送去东西,不过不再亲自去了。
粟正的行为持续了整整一月,搅得傅秉英心神不宁,草木皆兵。
他有预感,这一次,粟正精心策划了一件大事,从头到尾连贯密切,以至于他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种不安,甚至不时压抑住了他的自尊。
他决定了,不再想粟正的计划,他要赶紧杀了他,越快越好,他感到自己已经掉入了陷阱,如果继续追究,只会越陷越深。一想到粟正虏获了自己,重新生还,在原来的世界里潇洒自在,他就瞠目欲裂,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想丢下我一人快活,做梦。
傅秉英恶狠狠地想道,就算我永世不能生还,我也要让你陪我下地狱。
下次莺儿再来送东西时,傅秉英给她塞了一张字条,莺儿不识字但很警惕地问了他是什么,傅秉英答:
“一些,叫你夫人不会再理我的话。”
他撒了谎,但莺儿当真了,她巴不得粟正根这位大少爷断了关系,为此还对傅秉英说了几句吉祥话。
受到字条的粟正心潮澎湃,亥时一到就兴冲冲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