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陈嫂惠萍拉开房门,发鬟凌乱,衣袂不整,一身湿漉漉的新出浴,带着哭音道“当家的,你原来没回来啊?那床上的汉子又是谁?在睡得呼呼的?”陈大一听,吓得魂飞天外,双眼瞪成鸡蛋大。惊呼“什么?你在说什么?床上还有一个汉子?就这事儿,你还,还问我,你还问的出口?你当我陈大是什么人?我脑子驴踢了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们在一起做出如此污浊的事来,还欺我,你······”
外屋陈平听到这儿,寻思自己也该是时候登场了,潇洒赶来,文质彬彬问讯道“哥哥,嫂嫂。我回来了······这是怎么会事儿?怎么有人躺在你们的床上,四邻们,快来啊,我家遭贼了,不得了也。”陈平飞一般跑了出大门,岑寂中发声喊,那威力炸了。一霎时,街坊邻居,左右呼应一声,打起灯笼火把,手持锄头耙叉,发声喊涌进陈大房间。陈平一见也差不多了,上前撩开床上那人的被子,故作虚悬的大叫一声“哎呀,这不是那位武者郭蒙吗?”
众人一见这情形,退出好几步,忍不住纷纷掩口暗暗窃笑,低声议论道“什么偷贼?分明是来偷人的。”陈大的耳朵装下,满脸火烧,急拱手道“有劳诸位,现在可没事了。”大家嗤笑不已,“呼啦”散了。这边胡慧萍愕然一回,总算回过神来了,大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冤枉啊,众乡邻,当家的。”陈大气急,一耳光扇过去,将个惠萍打得滴溜溜转起,嘴角血溢出,跌坐在地上起不得。陈平还卖人情来,佯装劝和,道“哥哥,休要这样,任谁都保不准有犯错的时候。”陈平越是这样说,越是撩起哥哥陈敬显火冒三丈,好不容易硬起来一回,不展示可就白费了。他越是不依,大骂起来“好个贱人,老子今日定要休了你。”
惠萍被打得坐在地上,发呆凝滞,忽而诡异的跪在陈家兄弟面前,哭道“惠萍再也不敢了,你们就放过我吧。”竟然浑身颤抖,瑟瑟如同秋风中的叶子,楚楚可怜。陈大看着也下不了手了,招呼陈平道“老二,这个奸夫郭蒙,乃是练家子,皮实横力,你来帮我,要不哥哥得吃亏了。”陈平颔首。
兄弟俩上前拖下郭蒙,郭蒙朦胧醉眼,大骂道“让老子睡好了再走。”陈大委屈啊,自己赔了娘子,这奸夫还要睡好了再走?有天理吗?大吼“郭蒙,你这畜生,你欺负玷污了我娘子,我今天要找你算账。”郭蒙猛地一惊,才看清睡在别人床上,一派恍惚,记不清怎么来的,情知理亏,诧异道“我,和你娘子有,有不清楚?妈呀,那我不睡了,就走!”陈平冷笑拦他道“就这么走了?”郭蒙懊恼道“那还咋的?你还要请我吃了酒再去吗?”说着,一伸胳膊。骨骼爆响,陈家兄弟意欲上前动手,他无影中打出一泻千里的拳风,震得两人后退不已,差点刹不住车,郭蒙见机自闯了出去,走得没影了。
此时,陈平道“好个郭蒙,你可是专横而去,别以为你得意,我们可就报官了。”正在这时,郭蒙姐姐、姐夫来了,见状下跪赔罪,而且是求着三老一起过来调解的,愿意赔付一切。陈大本来决意报官,倒是陈平心中有鬼,就道“家丑不可外扬,我看不如就此了了。”陈大咬牙道“反正家丑已经扬了,哪能便宜他人?”陈平借机直指呜咽的嫂子,陈大心软,也就作罢,与郭蒙的姐姐、姐夫私了去了。
看着嫂子遭屈报应,陈平初始自然心花怒放,总算出了口恶气,报复得痛快淋漓。但是,当他看到嫂子嘤嘤饮泣、无辜可怜的样子,还有在哥哥陈大面前无助,任凭责难的模样,心中暗暗纳罕,这不是这个妇人啊?难道·····?陈平也不想想了,怀疑是自己太敏感了?或许也是该这样的结局,毕竟自己嫂嫂她是一介妇人,又能做什么?
如此一折腾,已是夤夜深沉,大家都累了,他竟然看到嫂子站了起来,倒像是忘了羞辱、创痛,正眼也不瞧自己一眼,没事人一样走近自己的丈夫陈大,主动地小鸟依人一般依偎哥哥,显得百依百顺的样子。也不回避自己,对哥哥极尽温存,两人进了闺房,落下帷幕,将他冷落在外边。陈平心中骤然有冰凉刺骨的隐忧,只是无法道得,心中刹那间崩溃了,一切报复的喜感也被冲得七零八落。
说起这陈平斗嫂,有诗云
奇计六出比张良,
未赞陈平赞子房。
有才无德空自负,
居家盗嫂竹书上。
历经一场斗嫂风波之后,陈平俨然又找回了好日子了,依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至于嫂子一下子跌宕成了他的佣人,自己只须高卧清凉席,风雅读书就行了。嫂子见了他,乃至于再也不敢平视他的眼睛,嘤嘤细语地与赔不是道“叔叔,你是读书人,奴家愚昧,虽然是辈分分尊,是你嫂子,其实我们年龄段仿佛相当,尔后,有不当的地方,你只管教导我就是。”陈平也不失胜利者高姿态,并不回话,只是拿鼻子哼一声作答。细看,那嫂嫂对哥哥也更是恭谨了,齐眉送迎,可能这一套后来让日本人学回去受用了。陈平在心中得意“看来这恶妇人人,唯有狠狠地调教,世上才有淑女可言。”
如是,过了半个月有余,陈平俨然习惯于这样威风八面,养尊处优的状态了,这一天,长啸弹琴完了,枕一册《春秋》而眠,睡一觉醒来,才发现天色已晚,房间已经点上红烛,书案上乃是鱼肉美酒,更让他吃一惊是,嫂子胡惠萍盛装,黛眉点唇,肩膀附着彩带,红艳艳光影中,朦胧绰约。陈平一见不好。急急问“嫂嫂,怎么不见我我哥哥回来了啊?”惠萍莞尔道“你哥哥今夜不回来了。”陈平蹦起来,道“那你怎么就不声不响到我房间来了,恐有不便,请嫂嫂速速出去吧。”惠萍口角冷笑一现,道“不是天天都是这样伺候你的吗?你哥哥今儿不回来,嫂嫂今夜请你喝一杯酒,亲叔叔务必领情。”陈平回绝道“不行,万万使不得······,请嫂嫂走开。”
惠萍猛地卸去外衣,露出兜肚内衣,讥笑道“我告诉你,陈平,像你这样德行的人,还想留名清史,人不知天知,你做的事,你心里没数?今儿个你让我腥,我就让你臭,你说,你是喝了我敬你的这杯酒,还是不喝?要是不领情么,我就跟你学的发声喊,让街坊四邻都知道这······,我倒是没什么?反正已经让你涂了一层屎壳子,有道是,脸皮一层丝,戳破无底止······”陈平一听吓坏了,这妇人好厉害的角色啊,还是赶紧应付过去,再图脱身得了,就敷衍道“我喝,我喝酒就是了,你别胡闹,嫂子。”赶紧喝了惠萍手中的酒,惠萍笑道“这就好啊,大家暗暗的过去得了,谁是你嫂嫂,你把我当嫂嫂了吗?不过陈平,你别怕,惠萍我长得婵娟,你号称冠上美玉,谁也没亏谁?”这人本是开不得作孽头的,一发不可收拾,酒中意乱神迷,也不能自持,整做一堆,失足成了孽缘。
惠萍回望陈平,咬牙道“上回你诬陷我和郭蒙不清白?是诬陷吧?”陈平此时悔恨交加,尊严全垮了,颔首道“是诬陷你们,对不起,嫂嫂你了。”
“那这一回,你居家盗嫂是真的吧?惠萍没诬陷你吧?”
“是真的,嫂嫂,我这是要遭天雷的啊,你没诬陷我。”
“那我们以后,我就这样伺候你们兄弟两个,况且古来这事不是没有?好不好?”
“此断不可,我华夏人礼义人伦,不是夷狄,这是要死人的。”
“好,我终于等来了你这句话,叔叔还有人性,不值得不活。”惠萍赞一声,挑起大拇指,俯身收拾酒局,然后,出去开了大门,发声喊“众位乡邻,我小叔陈平居家盗嫂了,居家盗嫂了······”这一声喊,有如春雷炸响,钱塘潮生,顿时,街邻鼎沸,打起火把赶来,突击陈家大门,人头一片黑,不知道所谓何事。陈平至此,仰天长叹道“自作孽,不可活,我陈平没脸呆在乡里了,也无话可说,活该报应,去了,远去了!”趁乱从后门夺门而出。
陈平漫无目的,狂奔出了户牖乡故里,暗自庆幸解脱了一场生不如死的尴尬场面,顿时,也不知道自己将向何处?连死的念头都有了,自己一路掌掴骂道“莫欺天无知,善恶皆报应;莫欺天无智,害人如害己,天啊,我陈平能去何处?”正在这时,遥遥看见一个白衣飘飘的鬼影,呜呜发声,手执招魂幡,飘忽而来,他审视一看,惊呼一声“哎呀······”登时,双脚挺尸一般,再也没法挪动半步,眼睁睁直勾勾等着那白袍之人碾压而来,终于双膝一屈,跪倒在旷野上······也不知道陈平得遇什么,结果如何?欲知后事如何,敬请看第四十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