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相县西门雷震一声轰鸣,早有呐喊声山呼海啸一样发出,黄尘蔽天,足音动地,章邯听得,大叫一声道“不好,相县贼军有高人潜藏,我们中计了,快······!”就在这时,田横和左车的铁骑突出,全军奋勇争先,黄尘滚滚已经杀出官军的重围,等到慌乱的官军从东门尾大不掉地回到西门的时候,对手已经安然突了出去。
章邯见了此状双眼发直,懊悔道“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利用苏类将我们全部吸引到相县东门,然后见机从兵力薄弱的西门顺顺利利突围而去,实在是犀利到顶啊,这支从齐地来的援军,定有谋战高手,不是我等随便就可以驾驭的。如今,他们离开相县,驰援留县,这仗是越来越不好打了,现在我得火速赶去贼人的外围砀县部署战列,否则,等到此人和逆贼秦嘉合兵一处统战,对我们非常不利。这样吧,司马卬,你速去解救苏狙,好生将相县的事儿善后,我立刻就去追击齐兵,待到此地事了,尔等再来砀县和我会师。”司马卬诺诺,章邯便起大队人马,蹑迹追击齐兵去了。
这厢司马卬救下苏狙,两人又羞又恼,自觉脸上无光,竟然将一肚子气撒在相县还能喘气的所有人头上,苏狙大叫“相县之人,和逆贼同气是一伙儿的,专门和朝廷作对,都是暴刁之徒,这都是我亲眼的见的,不惩罚他们,难消我心头之恨。”司马卬冰冷蹦出一句话来,道“那就屠了呗,为后来者作戒。”两人即刻放纵士卒沿街放火,高呼“杀灭朝廷叛贼。”虐杀起来,可怜相县百姓遭殃,不少的无辜妇孺老弱尽被屠戮,血流满街,市井尽赤,满城充满了恐怖的号哭声,震惊四方。
司马卬、苏狙洗劫相县后来到砀县,和章邯会师,只说是灭了逆贼,将杀戮无辜那一层无德的恶事隐瞒了。章邯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装糊涂,毕竟相县百姓向着张楚是事实,给自己带来的艰苦战事,那是令自己十分头痛的,不施武威,看来自己也是心里放不下的。
田横、左车率兵来到留县,秦嘉恭迎出城,那是道不尽满口奉承的话,两人拜见楚王景驹,田横、左车相视一眼,两人失声哽咽,田横道“我们是逃出来了,可是苦了相县百姓,他们肯定遭殃了。”左车挥泪道“都是我出的主意,天理昭彰,我真是身背恶孽,用无辜百姓白骨,成我功成,我真是该死啊。”秦嘉宽慰道“那一切是官兵为虐,和两位没啥关系。”正在叙话,探马来报,章邯之兵,已然在秦嘉根据地的外围展开战局,将守卫砀县的自己兵马围成铁箍一样,官军正在扎营,帐幕连城,辕门立起大牙旗,乌泱泱尽是兵甲,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后头还在行军调动之中。
秦嘉、景驹一听,如同坠入冰窟窿中,噤声肃立,田横道“看来这砀县有一场恶战难免,如今官军发力,凭我们这些人马,还是不够的,楚王陛下应该广邀约盟军才是。”景驹脸色蜡黄,细声气道“事情危急,我该找谁去啊?请大家教我。”左车站了出来,道“留县和沛县毗连,我看沛公刘邦可以求助,我听说沛公仗义仁德,不会对盟主见死不救,不如我去说动他发兵来救。”左车话音一落,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军情十万火急,左车星夜赶往沛县,翌日,觐见沛公,开门见山直陈来意,要求沛县去救楚王景驹,刘邦听了沉吟,并不立刻表明态度,即刻升帐召见自己的谋士将佐,共议军情。沛公素来就有自己的办事方略,遇事儿自己从不没开头就先开始表明态度,设出框框模式,而总是让众议反复酝酿之后,再出声集中拍板。所以,庙堂之上所有的目光在遇到大事的时候,总是被他引领了。刘邦一开口就点出中心思想,道“如今,楚王景驹被章邯层层围困,情势十分危殆,我们都是义军,所以不存在见死不救的事儿。现在,楚王的大使李左车已到我们这儿,也是表明楚王高看我刘邦,那我就高姿态说一句,在左车来之前,我已经派出樊哙兵发留县了,我刘邦岂是寡恩之人。”萧何也道“楚王有难,我们沛县不但不是不管,而且就是后续,我们也会一直帮下去。”
谁知道左车听了这些高调,忍不住笑道“那是自然,是起码的事儿,比如我是赵王使臣,现在为楚王出使来到沛县,这表明我和我们赵王也和你们沛县一样,辅佐盟主,共击暴秦,自觉是理所当然的事儿;还有齐大将军田横,挺进数百里,其实大家都一样,义不容辞。”曹参听了这番说辞,就坐不住了,有些不服气了,质问道“我们也出兵了,李大使现在你也知道了,那还有什么话说呢?”左车抱拳作个四方揖,恭恭敬敬道“面对章邯虎狼之师,樊哙那一支兵,无疑是拿一杯水,救一屋子火,又有什么用?你们沛县最近,按理你们应该全力以赴,击退官兵,保全楚王景驹,使大家得以共存才是。”面对左车的侃侃言谈,刘邦颔首不语,只是再环视一下诸人。
果然,周勃出列,站出来问“为什么我们偏偏沛县要全力去救楚王?难不成我们沛县对楚王就有什么不一样的义务吗?请李大使说出个所以然来,以理服人,服了我,我们舍身效命,绝对是不遗余力,拼他个血染战袍,否则,哼······”左车回答道“好,那我就来细说根由,看是不是能服你沛县众豪杰来?沛县、留县毗邻,相辅相成,受敌共同,所以你们必有一战,不可避免,既然那样,那就晚战不如早战;单独战不如合力战,被动战不如主动战,战于自己的沛县不如战于他人的留县······”刘邦击案叫好,打断他的话茬,赞道“左车说得好,此战关乎大家的生死存亡,不生即死,所以,我们沛县一定要倾力出战砀县,狭路求存,同时,就请萧何公告诸路义军,表明我们的态度,我相信诸夏九州之内,总有热血丈夫,和我们联手,同仇敌忾,驰援沙场。”萧何诺诺而去,刘邦再使曹参、周勃去调度人马备战不提。
这时,刘邦高看左车一眼,感叹“赵王有左车,真是福气,刘邦不才,自恨留不住栖凤,可惜啊。”左车拱手道“左车只有一战、一策、一言、一时、一势、一对的才能,不能为图全局而顾天下的大事,你现在觉得我似乎很有才略,那是因为你处在草昧之初的阶段,帐下起步人少,等到了你将来做大了,你就会觉得我并不稀奇,后来居上者有的是,所以,左车不能误沛公的大事,故沛公你言重了,以你的才德,不日将来擎天奇才左右,根本不要在意我这匹夫一介。现在,我也是楚王客卿,大家都是共谋抗击暴秦大业,本无私心,等到保住了盟主楚王,左车就得回报故国信都去了。”刘邦便上前执手左车,连连称是,惆怅送他回留县去了。
就在章邯对秦嘉外围的砀县发动致命一击的时候,细作连连来报,突然,从留县驰援的各路人马绵绵不绝,章邯骤然收回了打出去的拳头,按兵不动,他在酝酿更大的动作了。
李左车不愧是史上的一字奇才,这一回他的一次神预言符到符灵,现炒现卖,马上就兑现了。就在众多驰援楚王景驹的各路人马当中,有魏王的周市、赵王的张敖、陈县来的孟舒、广陵来的韩信,还有一支最不起眼的人马,从城父城赶过来的张良带领三百家童宗亲,取道沛县去投景驹,可是,偏偏天有意,过境沛县的时候,正好得遇出城点兵的沛公,于是成就了一桩千古美谈,有诗为证
海运扶摇起鲲鹏,
九万里借大荒风。
不知是谁成就谁?
鱼水得遇青鼎功。
正是天缘凑巧,这一日,张良和韩信都借道沛县,前往留县,依照当时的江湖规矩,两人都投了名刺,纳上谢礼,就要借道过兵。当时,刘邦正要去校场点兵,对这些过境借道的循例的琐事,并没有放在心上,便让县丞萧何去办。如此一来,汉三杰萧何、张良、韩信就这样在毫无预兆之下天意邂逅初会,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事情,想来连天也要雨粟,鬼神也要夜哭;天生五彩云,地鸣龙吟了。可是什么都没有,这一天太寻常了。这是为什么?李斯说得好,人的智商都差不多,为什么有的人能干大事,有的人只能一辈子庸碌老死呢?区别在于能否借天时地势之力,决不是最大成就的人就是那个天下智商第一的人,收拾山河的第一大帅,就是那个天下比武武功第一的人。再有能耐的老鼠在厕所里只有提心吊胆地吃屎,再没能耐的老鼠去官家的太仓里都会安逸地有吃不完的粮食,所以,不要迷恋富二代的牛,其实他可能是只米仓里的老鼠,米仓倒了,他可能就来找你要饭的。现在,张良、韩信一则时势未到,二则争天下的大豪杰是需要过程去磨练的,他们仅仅只是开始,所以他们这时都是平常的人。从汉三杰初会的后文有叙的表现,告诉你,好的开头,往往是成功的一半,这话对;而不好的开头,也并一定是不成功的一半,这话也没毛病。
萧何在沛县官署接待张良、韩信,将他们所带的几百人马款待驿馆中,张良、韩信前去循例致谢沛县豪杰,正在堂上叙话,如此就上演了一场水波不惊的汉三杰初会。正在这时,可巧周勃有事途径庙堂,无意中一觑,瞅到了张良,赶紧肃然庄重,又惊又喜,赶上前就是屈膝一拜道“恩公子房,你如何在这里?来沛县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周勃好去接你。”张良一见周勃,笑道“闻道周勃现在沛公麾下效命,可喜可贺,这也是历经劫难,成了后果了。我这是要去留县,觐见楚王,尽我寸力,哪敢惊动你啊。”正是这一次偶然的知遇,成就了开汉四百年,重彩了华夏一个睥睨天下的强时代,塑造了九州汉族人,天幸!天幸!
这时,刘邦正好进来,从周勃口中得知,一见是久以心仪的那个张良,将手中的兵符扔了,大踏步赶来,对着张良抱拳折腰,道“当年子房沛县风云,为周勃伸张,那是赫赫煌煌啊,后来和我刘邦擦肩而过,没有见面,一直湖海仙踪去了,求寻不得,刘邦一直是悔不欲生,无数次知遇你在梦里头,苍天有眼,今天总算是得见了,是天赐我,天赐我!”张良赶紧让出身边的韩信来道“我是和召平将军的这位韩信一起来借道的。”韩信赶紧见过刘邦,长身一揖,道“淮阴韩信见过沛公,我突然想有必要,犹如子房介绍我一样,替这位张子房也一样介绍一番,以明礼尚往来之道。小可认得他的军中还有一人,是韩国公子韩成,当今,天下七国只有韩国没有复辟,子房家三世相韩,他这是要去助战楚王景驹,为韩国复辟讨得一个名正言顺,所以······”韩信顿了顿,不再说出结果,张良听了连连颔首肯定,笑而不语。此时,刘邦心里一震,在心里暗暗叫起,哎呀呀,这位不说话的韩信,说出一句来,那可是字字惊雷啊,这位爷看上去大众脸,貌不出众,可是,这人哪能貌相,犹如海水不可斗量一样。
刘邦赶紧庄严敛衽,折腰礼拜道“都是刘邦慢待贵人有过,出言不经过脑子,韩信你说的太对了,刘邦不敢有这个妄想了。只是,刘邦恳请二位权作停留,我也好求教不是,再个是因为刘邦这一回也要尽力去帮助楚王的,这不是就是一家人了吗?何必间隔?”谁知道韩信听了,毫不含糊地力辞道“韩信是项梁的部将,使命在身,驰援楚王的军情那是定下来的日子,不敢贻误近战日期,和张良略有不同,只能就此告辞。子房可留在这儿,我们就在砀郡再见了。”刘邦一听有理,挽留不得,赶紧张罗粮草馈赠韩信,一路礼送他下得庙堂,韩信见得也是感恩不已,临别赠言道“韩信蒙沛公盛情,不能有报,甚是惭愧,临别就赠言一句,其实各路驰援楚王的兵马,都是象征性的,人少而且貌合神离,首鼠两端,请沛公知悉这个情况,早作筹谋。”沛公谢过,让萧何料理去了。
刘邦也不去校场点兵了,支开周勃去办,他感到冥冥中如同有神点化,自己绝不能不把握住张良,他的第六感一直在告诫他,自己的人生成败之举,尽在这个美如好女的贵公子张良身上了。他火速回来再见张良,恭敬道“刘邦今天须孜孜以求,问道子房,久闻你研习《太公六韬》,刘邦再拜恳请你请教一两日再走。”张良拱手回答道“张良不敢称赐教,唯有诚心,姑妄言之,沛公也只能且听之,就当在木板上洒粉为字,可改可涂,不要即刻擦拭了去得了。太公吕望,周国师也,谋略大家,太公兵法流播,读的人多了,在于要旨,不在名目;在于心得,不在形式,其中谋者,就是大局策略;言者,就是舌战精神,思想武器,兵者就是武装科技。所谓六韬,文、武、龙、虎、豹、犬,顺时而变,不值一提······”这一番话,说得刘邦相见恨晚,几度前席,恭敬得就像一个小学生一样,两人惺惺相惜,沛公感叹“子房来我沛县,是天恩赐一忘年师来教我。”张良暗叹“我张良云游海内,走了多少路,阅人无数,每每论起兵法,和别人几乎都是不得相通,更别说交流得其要领,相互领会要旨了,而沛公一点即悟,由彼及此,和自己那是心音感应,大概是天让他授道。”如此,不知不觉东方红了。
次日,刘邦小心问张良道“子房啊,你以为景驹可以托付你韩国复辟的大业吗?”张良一笑道“不足以,但是现在没有比他更能足以的,所以我们不能再等,就到留县楚王王庭处先行名分,再行其实······”刘邦立刻虔诚致意心机,道“刘邦虽然不才,但是,心是真的,如果你相信我,留在沛县的话,我会穷尽全力,帮你们复国,正如你昨天晚上所教的《太公兵法》所言,‘义之所在,天下赴之’。”张良竟然毫不犹豫地颔首,两人对立,各各深深一揖,就这么终生君臣约定了,张良再不去见景驹,带领自己那些人马留在了刘邦帐中。
出兵砀县在即,刘邦派发红衣红带给亲信将佐,设坛在沛县公廨,轰轰烈烈地祭祀战神蚩尤,做战前动员,在坛上演讲,道“我自设计了一件衣著,取名汗衫,因为这次砀县之战,不流汗流血,就不算上战场,就不能活下去;不但我们不能活下去,我们的家人也会绝户,所以我们退无可退,只有勇战才能够求得生存。现在,大家穿上红汗衫就是自命死士,系上红腰带,就是自喻敢死。
在这里,我刘邦隆重的介绍我新来的军师张良,我不说什么溢美的废话,只是说一句大实话,有他替我驻守沛县,我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刘邦就能和大家一起上阵杀敌,不生即死,同生共死,大家理会了!”
前文说过,刘邦是中国服装设计大师,设计过刘氏冠,汗衫也是他创始的,敢死队那红带子,也是老刘捣鼓在先,此是外话,有史可稽查。只是当时没想到的是,他的一番出征动员令,本来倒是令人热血沸腾,眼见得夏侯婴就要擂动鼙鼓,竖立大牙旗出兵,没想到啊,偏偏有一个人就这么不自觉地杵了出来,直通通叫道“沛公,现在来了一人,面如好女,竟然与你一起巍巍乎高台之上,想来肯定是饱学韬略,却呆在城楼上看我们汗衫血衣杀敌,这说不过去吧?快快请他拿出一个谋略出来,让我们不去厮杀,智取不就行了吗?大家说是不是?”说话的是曹参,他盯着张良一脸不屑,张良只是报以微微一笑。
这一边周马上勃跳出来对他瞠目吼道“曹敬伯,你要干什么?我周勃须不怕你,要害我恩公是吧?”曹参怒道“以理服人,服了我,好说,否则,哼······”张良让下周勃,对曹参答道“奇谋是要天时地势具备才能有、才能行,不过,现在砀县之战,没有,不容许有,只有勇战,就这样,至于战略,沛公已经知道了。”曹参大笑,欲要再说出什么,刘邦手托兵符,令道“曹参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军法处置,起兵,兵发砀县!”事已至此,张良、萧何留守沛县,曹参和周勃不敢再说,各自领兵出发。
这时候,章邯的雄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秦嘉的相县,秦嘉的军卒遁逃的一干二净,可是,没等他稍微作安顿,地平线上腾起漫天的黄尘,紧接着一杆大牙旗树立了起来,驮着鼙鼓的战车在前开道,后面一列全都是擂猪婆龙皮小鼓的督战队,他们旗号打出来的早期隶书的“楚”字。章邯身先士卒,带着疲惫的官军布阵砀县城下,他终于看清楚了,对手正是秦嘉,他大叫“请出大将军章邯来,你不是要找我秦嘉吗?那今天我们好好大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