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旗下,章邯立马挺枪,朗声道“天下一统,金瓯完全,海内都是皇帝的郡县,你擅立楚王,僭越礼制,就是叛逆,下场就是伏诛。”一挥手,前锋虫达纵马而出,这边张敖应战,一个怒骂叛贼,一个怒吼反贼,两人在缠斗一起。章邯治军,向来藐视这种宋襄公似的腐朽的战场礼制,便擂鼓驱动大队人马冲杀过来,撼动了秦嘉阵脚,秦嘉之军败走。章邯下令冲杀,追击秦嘉。
没走多远,前面山丘林翳中冒出人头,对着官军就是一阵箭雨,当头一将,正是田横,大叫“齐将军田横在此伏兵。”官军虽然受到惊扰,并不紊乱,李必、骆甲接着,大战一阵,田横不敌败走;再追一阵,前面又是广陵韩信、李左车、周市的小股伏兵,当然结局也是一样,在官兵的打击之下作鸟兽散去了。
章邯驱马冲到高岗上,手搭凉棚细看,自言自语道“秦嘉军败,队形不见散乱,分明是诈败,但是,你那点家底全在这儿,可怜你还有谁可用啊?我砀县城中驻有司马欣、董翳、司马卬、苏狙,你能撼动大山,那我也就情愿败一回,给你们这些小小的燕雀了一乐。”便不以为意,只是追杀。
可是章邯错了,名不见经传的对手刘邦横空出世,而且这一回是抱定死战图存的决死之心来的,他们既然站了出来,那是因为他们退无可退了,输了,不但是自己死那么简单,而是全家诛杀,当初的起事也就成了血本无归的赌注。从刘邦开始,樊哙、周勃、曹参、夏侯婴等全赴战场,对砀县这座懈怠的虚城发动强攻。樊哙、周勃索性卸下盔甲,一身血红汗衫猛兽撕咬一样带头冲上城墙,浑身血色的他们,现在全是睚眦欲裂,呲牙咧嘴,以至于官兵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血人还是死神,一个个心胆震颤,士气垮塌,一场厮杀变成了拼命,刘邦以下,全都化身血性男儿,一个被红挂彩,汗衫血衣。
秦将苏狙,曾经在相县屠城,或是天不容大恶,或是他被相县冤死的鬼魂缠定,一头撞在樊哙、曹参面前,樊哙大骂“哪里走?你这屠杀无辜的恶贼。”手中沉重的大钺袭击过来,和曹参手中的轻灵大矛相济,最后,将苏狙搏击打倒在地,骨节颈椎折断,毙命当场。司马卬欲要来救,被周勃引弓一箭,射中左肩,他心里正自愧疚相县屠城的事儿,眼见得苏狙恶报在眼前,心中慌乱,第一个败逃了。
刘邦率众呐喊鼓噪,奋勇格杀,此时的司马欣、董翳等怎么也弄不明白,连日来,士气已经丧失殆尽的义军,怎么就突然有了战斗力,这一伙“红人”哪来的?这刘邦是什么人?官军顿时阵脚撼动,争先恐后逃出砀县城池,往章邯的主力方向寻求救兵出了。俗话说兵败如山倒,等到章邯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章邯到底是朝廷兵马元戎,临危不乱,回头反咬一口,丢下秦嘉,和刘邦混战在一起。大战三日三夜,在砀县一带拉锯也似,最后,延伸到了砀山一带,这下章邯吃老亏了,刘邦本是芒砀山山大王,地形最熟悉不过了,也有人脉,如是,激战到第三天傍晚,秦将王离、涉间援兵赶来,章邯责令他们断后,自己帅主力脱离砀县战场,随后他们也都逃出砀县。至此,刘邦大胜,留县转危为安。
砀县一战,刘邦的威名竖立,声望鹊起,秦嘉和楚王景驹亲自莅临沛县,不但倾力抚慰,多赐予辎重粮草,也将三千人马拨付给他。最后,秦嘉恭问“沛公此次大功,还有所献出的战斗计划,对我们楚王留县存亡,那是起死回生,不可超越的,任何赏赐都不过分,我们怎么做也难回报,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起就是。”刘邦便想起张良,这一切战略计划全是出自他手,不由得折服的五体投地,只是不方便说破,便用张良教他的一句话来回答道“秦嘉国老,楚王陛下,太公兵法有云,义之所在,天下赴之,我刘邦只是为义征战罢了。”他说很高调,很动听,至于左车给他分析的利害,就不能说了,以至于呆在旁边的李左车忍不住掩口暗笑起来。
刘邦见机,紧接着又想起了张良教他的另一番词儿,现在可以用了,最后话锋一转道“当然,我们沛县的属地丰邑和守将雍齿,背叛了我们,现在丰邑还隶属他人,这事儿吧,我们现在既然是一家人了,上下臣属,利益一致,《太公兵法》说得好,‘离亲以亲,散众以众’那就该一同夺了回来了。”秦嘉听了这个,一时颇感为难,他知道刘邦的丰邑是让魏王、周市抢了去,但是现在人家魏王也派周市帮自己打仗,自己也不能知恩不图报,就立马翻脸吧?到底世事有孰重孰轻,秦嘉权衡一番,最后还是咬咬牙满口应允了。
沛公就这样志得意满送走楚王君臣,早有涓人夏侯婴来报“前回来的韩信已经恭候在堂上,说是有他主帅项梁书信觐见。”沛公现在正在膨胀着呢,招手韩信来见,韩信奉上项梁书札,道“如今砀县一战,沛公威震四方,我主项梁命我特来致意。”刘邦接过书信,看完了道“这是什么致意我啊?这是约我军共打胡陵,这有什么用?我不去。他项梁是什么人啊?哼,韩信,不是我说你,我念及你是我的故人,理应请你坐一会,只是你现在做了项梁的来使,真是令人难以恭迎了,想我刘邦沛县人马,大战砀县,威武天下,凭什么就要听他项梁的,他是谁啊?项梁?他可是下相项梁?我想起来了,他还有一个侄子项羽,生得铜铁浇铸一样,莫非就是他们?早年在薛县,我和他们有一面之缘,那可是粗莽至极,他们果然是楚大将军项燕的苗裔,他们······”韩信神色自若,只是点头肯定刘邦的疑问,静静待在那儿听他张扬,最后只是谈定地说“韩信身为人臣,身受使命,不得不尔,沛公见谅,请自三思而后行,告辞!”
刘邦也不送韩信,只是让夏侯婴礼谢,韩信出了辕门,看见张良遥遥招手,便过去一揖,道“沛公砀县大胜,就不知中间的悍勇弯曲了,韩某只怕是秦嘉、景驹胜也难,不胜也难啊。”张良竖立一指道“你是说你主项梁手中另有的彼楚王,而不是秦嘉他手中的此楚王对吧?”韩信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叹息道“子房保重,沛公代为致谢,也请他保重,韩信去也。”
张良惜别,亲送出城外长亭,正遇见萧何和李左车在前路候着,左车一身行囊雨伞,驻马高车,高叫“现在官军退去,留县安宁,楚王没事儿了,左车要回邯郸复命,特来拜别张良、韩信,萧大哥特来送别我,他已经命人置酒,让人打探得二位要在这时从这儿送别,所以在此恭候多时了,来,来,来,我们就各自饮了樽中酒,践行去吧。”萧何吟道“惜今日别,再他日见,大家就此时此地欢散了。”大家听得,叫一声好。于是,沛县长亭外,四圣人在城外的古道边,请来艳丽的歌姬,鼓瑟吹笙,抚弄箜篌,痛饮醇酒,正是英雄惜英雄,君子怜君子,小子有诗赞道
沛县长亭柳丝长,
四圣惜别去一揖。
天流碧霄散成霞,
总能汇作风云起。
张良送别韩信后来见刘邦,只见那刘邦讪笑道“我听说子房和萧何都送亲故去了,萧何送李左车那是不说,你送的那个韩信,他也算来砀县助战?未有寸功就走了······”说得来劲,将一双臭脚搭在胡床上,分明的流氓习气流露。张良上前拿下他的脚,不亢不卑道“主公,脚放错了地方,脚不能搭在胡床上,脚应该放在地上才踏实。”刘邦一拍脑门子,大笑道“我以为你张良是我那帮沛县兄弟了,忘了,忘了。”张良一脸庄重,谢道“沛公你是大人,唯有忘了的时候才会有对韩信如此之问的啊,我送韩信,是替主公送项梁恩义。至于韩信,他没到该他风云的时候,他怎么能就马上风云呢?至于项梁,你何苦要等到他扬威,才承受他的厉害呢?所以,张良今天替你做了一回仁人,允诺项梁,发兵帮他攻击胡陵,以你的名义,调用周绁、任敖带三百人马去项梁麾下调用去了。”
刘邦听了大惊,急叫“砀县之战,我军大胜,现在扩编,士气旺盛,我也和楚王约定好了,不日发兵,我非要去拿下丰邑才是。”张良一揖,道“那是张良该死,就这么做了,请沛公降罪。”刘邦虽是心中不悦,但是他一向大度,道“军师做的,肯定有理由,就这么的了。”张良莞尔一笑,又道“子房这几日欲要入芒砀山清修,请主公一起允了。”刘邦听了,毫不迟疑,道“子房去吧,要什么只管开口。”张良摇摇头,飘然自去了。
这时,刘邦才知道张良更本就没有背主调兵,就指令萧何道“那就依照军师的意思,调用周绁、任敖带兵三百人去项梁麾下听用,同攻胡陵县。”萧何笑道“可是新军师飘然去了,不知道在哪儿了?还要去理会他干什么?”刘邦神色肃然道“传令下去,办!子房不在,一切有如他在的时候一样,他会回到我刘邦身边的。”
三天过去了,张良没有回来,七天过去了,张良还是没有回来,刘邦再也沉不住气了,吩咐萧何道“我也不等子房了,我要举兵拿下丰邑。子房回来,一如从前,传我军令,凡事儿都问他就是了。”萧何诺诺,刘邦发兵丰邑去了。
沛公砀县大捷,秦将虎狼之师也让自己打得抱头鼠窜,他认为现在区区雍齿,一定是拿下回家吃饭了,可是,他错了,偏偏丰邑和雍齿是那么的难啃,任你冲击,他和周市在城上巍然不动,刘邦那个气啊,嗷嗷叫,又没奈何,战局成了胶着状态。正当沛公忿怒,要驱动人马死磕的时候,一辆铜车飞驰而来,一人白衣飘曳,正是张良,大叫“沛公速回,留县楚王王庭有变,国老秦嘉被杀,楚王景驹亡命魏地去了······”
景驹是刘邦名义上的上司,突然倒塌,这刘邦又惊又怒,这仗是打不了,只有指着城楼上的雍齿、周市放狠话“你们等着,我刘邦和你们没完。”自己和张良撤兵去了,雍齿、周市也不齿他,这到底是怎么会事儿?
原来,秦嘉行文要项梁去留县觐见楚王,项梁、项羽还真去了,他们一时还真没有想过自己去做楚王,那就行了,既然有现成的楚王,何必自己又要去另找一个老板打工呢,问题是······也来了······留县楚王庭,二项对楚王行了王者之礼。口口声声称臣,表明自己也愿意为楚王复辟尽力,事情到这里,二项心里想,磨叽完了,也该给名分了吧。
国老秦嘉一脸庄严,代楚王宣读诏命道“项梁、项羽,尔等故楚大将军项燕苗裔,理应精忠报国,尽臣本分,所以,本令尹晓谕,你那上柱国是假的,是召平的矫诏,理应剥夺;你现在占据会稽、衡山、淮阳、九江四郡部分那么大的地方也不行,经过楚王调度了吗?没有吧?先交出来吧,至于,你们的官职,不要搞得太快了,那样人心不服,项梁你还是做回召平麾下将军吧,项羽年幼,先干一个都尉得了······”陡然,项梁一声怒吼“匹夫敢轻我,尔等何能何德?竟然敢擅自僭越称王?”
事发突然,项羽一见有变,惊雷一样叱咤一声,顿时风云变色,殿上瓦灰簌簌洒落,熊躯一展,捉定秦嘉,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秦嘉的双手关节被他齐齐折断,反扭九十度,顿时,惨叫起来,大呼“廷尉在哪儿?”几个廷尉虎贲冲上前,被项羽捉小孩似的,平地旋起,骨骼断裂扔出半空,惨不忍睹落地死的死,伤的伤,满殿堂一片惨叫。项梁大呼“谁还敢动,死!”所带来的亲兵立刻行动,控制了整个楚王王庭,项羽已经一刀,枭去秦嘉首级,鲜血淋漓高高举起,又去拿了楚王景驹,顺手又要杀。项梁大叫“杀不得。”硬生生将项羽扯开,对着瑟瑟发抖,元神出窍的楚王景驹说“我敬你是楚王外家贵胄,你走吧,该去哪儿去哪儿,这儿没你的事儿了。”景驹惨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出了王庭,嚎啕大哭亡命去了,
景驹凄凄惶惶逃到梁地去投魏王,谁知魏王咎害怕惹祸上身,也不敢留他,一时衣食无着,又饿又冷,最后在大梁市井上大叫三声“我是楚王!我是楚王!!我是楚王!!!秦嘉国老,寡人没地方去啊,我来找你吧······”就挥刀自尽了。
沛公刘邦听到这儿,如临深渊,心里那是拔凉拔凉的,噤声良久,绝望叹道“早年我在薛县早就遭过这叔侄二人,只以为是这世上无极之大,各领行踪天远地远,怎么就有了项梁、项羽突然来了这一情况呢?这可如何是好?”张良立掌,神色冷冷道“沛公你不想死的话,现在只能······”也不知张良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要刘邦如何,也不知刘邦凶吉是怎样?欲知后事如何,敬请看第六十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