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几个在周师良身边封了官儿的男丁逃无可逃, 可谢家一门的女眷,正元帝却宽待了她们,谢家人还上书,说周师良是逼反,谢家深受皇恩,岂可有负。
正元帝吃下谢家大半家财,那五六千户口的附民也一并记成了在籍良民,眼看谢家如此,连家财都保不住了,余下那些豪族富户,也不敢再跟地方官梗着脖子相争,吐出附民,还能保住家产。
如今谢家也不回并州去了,谢元浮的妻子儿女就在京城住下,此时再想着参加秋闱已经晚了,父亲是谋反的罪名,一家都不能再举秋举,反是余下几家陆续上京,百年世家出了事,朝中竟少有替他们说话的,这才醒过神来,这位皇帝并不似大夏那些皇帝,既已造反夺官,泥腿子上了位,就不会再赐官下去,给衍圣公那个,不过是作作样子。
谢家的女眷闭门不出,为父守孝。谢元浮一共九个儿女,女儿个个生得美貌,既被正元帝无罪开赦,求娶的人竟也不少,可谢夫人没有一个肯应,世家之间相互通婚,与平民小官通婚,是绝不肯应的。
谢家戳在京城,袁礼贤的脸上很不好看,他也是谢家的姻亲,不曾替谢家开口求情,两边少有走动,袁相的儿子却带着夫人上谢家的门,他是谢家的女婿,夫人又已有孕在身,谢家还有小半家财,这小半也足以富裕度日。
头回上门去,谢家还不肯开门,袁含之在门边等着,夫人在车里等着,还是放家怕人说对陛下有怨怼之心,这才开门迎了女儿女婿进门,从此便时常走动。
他一走动,倒有些风评,说袁相之子倒不似袁相,这个不似袁相,已经说明袁礼贤在文人间的风评因为谢家一事,美誉大损。
“贺夫人自尽,比一路上京要少受些折辱,贺明达下狱,这些人陛下是一个都不会留的。”秦昭抚一抚卫善的肩:“成国公进了京城,陛下才可安心。善儿也能去东宫看看姜良娣了。”
太子在时不能时时去看他,太子没了反而可以去看她了,卫善想到她怀着身孕还去边关,找到秦显的那把刀时,还不知是怎样的心疼。
她带了一篮子樱桃桑椹杏子去了东宫,自那夜之后,她还是头回迈进东宫来,把篮子交到饮冰手上,去正殿略坐,太子妃把孩子放在靠窗边的大床上,五月天热,小娃儿穿着单衣,手臂被太子妃握在手里轻晃,见卫善来了,冲她点头笑一笑:“承吉一天比一天认人了,不跟他玩,就要发脾气 。”
卫善带了两个布老虎,一只波浪鼓来,在手里在一摇,承吉就瞪大了眼,太子妃接过去逗他,也没问卫善是来做什么的,一心盯着儿子,卫善略坐一会要去偏殿,她口上应着,连头都不抬。
承吉的名字一送来东宫,太子妃便抱着孩子默默垂泪,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从此再不必害怕挪出东宫,腊梅素鹃和跟着的几个嬷嬷都受了重赏,云良媛的屋子更是看得紧紧的,不许她的人迈进正殿来。
就连姜碧微回来,她也没放在心上,这一个是长子,一样都是庶出,就算她后头又生了儿子,承吉的名字也是正元帝亲定下的。
卫善看她这付有子万事足的模样,现如今倒是一件好事,叫她没有功夫想旁的,东宫还能安稳几日,绕过回廊去了偏殿,心悦殿的匾额还在殿门前挂着,卫善抬头一看,目光在心悦两个字上打了个转,又低下头去。
炊雪守在门边,打起竹帘请她进去:“良娣正在读书。”说完了抬头看看卫善:“公主,公主能不能替良娣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说话,良娣本来身子不壮,怀了胎可吃的东西更少,回了宫,反比在外头还更瘦些。”
东宫中如今都吃素食,怀了胎了孕妇也要一道食素,光禄寺已经不再送荤食进东宫了,碧微先替母亲守孝,荤食荤油一滴都不沾,如今又是为了太子,肚里还有一个,人怎么撑得住。
以她的份位,有些东西都有定例 ,一月里只有这些,吃完了便没有了,原来太子在时,谁也不敢算这些,太子不在了,有些事便不能开口。
卫善听了点一点头:“吃荤食有些难办,你先让小禄子去跟光禄寺的人每天要牛乳鸡蛋,他们不敢不给。”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正元帝的亲孙,光禄寺也没这个胆子。
炊雪眼圈一红,点一点头:“婢子替我们良娣给公主磕头。”
卫善一把扶住她:“你尽心照顾你们主子,等着罢,没几日陛下定有旨意的。”
碧微坐在窗下,外头是一片红榴花,也不知是甚时候移栽过来的,这会儿开得正好,绿叶枝间藏得密密的,红彤彤看着人满眼都是活意。
她比走的时候瘦了,人却苍白着,斜倚在大迎枕上,卫善走到她身边,她阖上书轻声道:“你来了。”
这是卫善从未见过的模样,咬唇忍住泪意:“我来看看你,这会儿樱桃杏子都甜,带些来给你尝尝。”
饮冰捧了一碟子樱桃杏子送上来,又捧出一个汤盅:“良娣该喝汤了。”这两个婢子跟着出去,人也都黑瘦了,卫善见那汤盅里盛着银耳,炖得汤汁粘稠,碧微把汤喝得干干净净,卫善看她食欲还好,心里松了一口气。
碧微看她眼巴巴的盯着,轻笑一声:“你是不是怕我吃不下去?”
卫善还真是这样想的,怕她忧思过重,碧微微微翘起嘴角,把手贴在肚上,轻声道:“我能吃下去。”她一抬手,卫善就见她腕上缠着浅绿锦帕,露出丝丝兰草绣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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