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敬尧一回京城,便捧着秦显的刀呈送给正元帝,正元帝到此时方才大声恸哭,哭了一场,身子竟慢慢好起来,原来是郁结于心,抒发不出,恸哭出声,胸中反而一轻,虽抱着那把刀不离身,却能坐起来吃粥饭了。
那柄刀怎么拔下来的,就怎么送到了正元帝的面前,刀手多了刮擦,刀尖还断了一角,这把宝刀是正元帝千挑万选送给儿子的,吹毛断发,刀尖竟还断了一角,卫敬尧禀报道这刀是在硬石缝隙中找到的,插在石缝间,上头那块锦帕冻得发硬。
正元帝解下那块锦帕,他不能明白儿子怎么会把锦帕缠在刀柄上,就算他原来喜欢姜家女,总也是一时的欢喜,她生得好,人又读过书,可东宫里添了这许多人,他竟还只把姜氏女放在心上。
就算原来不能明白儿子这番心意,看到手帕也有几分明白,把那帕子交给王忠,让王忠赐还,那把刀就摆在紫宸殿的刀架上,抬头便能看见。
正元帝歇了两日果然传下旨意,让东宫姜良娣好生养胎,他没说这胎要如何养法,既有了旨意,太子妃便把姜良娣的份例也提起来,和云良媛当日一样,比着自己的来,端午一过天就热起来,给偏殿里加了冰盆冰盏。
卫善送了一食盒的燕窝去,碧微纵不是为了自己,也会把这些都吃进肚里,给肚子里的孩子补身,小禄子依旧还太子的随侍太监,回到东宫就跟了碧微,时不时摸出钱来,让光禄寺做些肉馅小饼,把肉饼压在食盒最底下带回偏殿。
五月从头到尾,卫平送回两次捷报,正元帝赐下酒犒军,跟着又在京郊设了一个新军营,到五月末,请立太子的事非但没有平复,反而越演越烈,这回送上来的奏折多数请的都不是秦昰,而是秦昱。
齐王年长,又修撰《孝经》,以孝道闻名天下,把秦昱那一点点的功绩夸出了花,先时只有曾文涉,跟着是韩知节,再往后递奏折的人越来越多。
卫善在宫中碰见秦昱,他反而比过去更谦卑了,连对着小宫人小太监也都有平和面色,身边跟着的人也多有赏赐,除了替杨妃抄经,还替秦显抄经,又为正元帝祈福。
可正元帝却不再让他到床前侍疾,把他派去了户部,接手的就是秦显才刚做了一半各地户籍钱粮事,秦昱刚能领差的时候就死了母亲,立志守孝三年的,不意太子死了,朝臣竟有意请立他为太子,跟着父亲又把差事交到他的手里。
在正元帝面前哽咽出声,赌咒发誓办好差事,正元帝微微点头,仿佛对这个儿子抱着很大期望,跟着又着袁礼贤加紧秦昰的课业,说原来太过松懈,这段日子才真是严师,盼望严师能出高徒。
立太子一事,原来是桩极明白的事,立嫡为正统,如今却少有人知道正元帝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反而不敢贸然上奏了。
第185章 野心
正元帝心意未明, 原来各有所持的臣子们也不敢贸然上奏,自太子失踪,袁相上奏请立太子之后, 请立储君的奏章便似雪片一般飞落到正元帝的病床前, 直到此时,这场雪才突然停了。
朝臣之中分出四派来, 一派依旧以袁礼贤为首, 站定了正统礼法, 虽不再上奏折催促请立储君, 却明明白白的站在秦昰的身后,推举皇后嫡子为太子。
袁家与卫家从来都少交际, 两家不和朝中皆知, 一条街上住了十几年,从来都没走过礼, 还是小辈之间有些来往。
袁礼贤和晋王更无干系, 晋王大婚, 袁家也是礼到人没到, 反是袁慕之这个小辈去了, 还是因为私交。不过袁礼贤从来都是这样, 既不作寿也不收礼,门生每有相请,也从不到场,若有送礼上门的,都原样还回去。
这些年若说有什么宴请是能请得动袁相到场的, 那就只有东宫的饮宴了,纵然不去,也要备些薄酒果子送上,叫人知道袁礼贤也并不是不通礼数,冷面无情的。
如今太子身死,局势乍然变幻,朝臣只当袁礼贤再如何讲礼法,立储一事也绝不会推卫后所生的嫡子,谁知袁礼贤不但最先上奏,更是坚定的立嫡派,奏折一出,倒称赞袁公一片公心,谢家事里损去的美誉,又以立嫡为契机补了回来。
袁礼贤这一派站定正统,胡成玉虽与他早有那一杯茶的默契,可对外并不明说,连门生也不知究竟,看他所呈奏折,只是略有偏向,心意未定,近来又对正元帝的身体多有关切,越是如此,琥元帝倒越是愿意多问他几句。
余下两派,一派以曾文涉为首,支持齐王为储,秦昱已经长成,又从来身子康健无病无痛,等到孝期一过娶妻生子,国祚绵延,比起寄望小儿,还是支持齐王更能稳大业的江山。
另一派就是全无骨头的墙头草,全顺着正元帝的心思来,正元帝给长孙起名承吉,便有人欲上奏请立太孙;正元帝把户部事宜交给齐王,这些人便又倒向齐王;等到正元帝交待袁相要当严师,这些人就又往雍王身边挪。这一派里官员大多品阶不高,多是七八品的在京小官,倒也能奏事,求的就是破格提拔,人人都想在立储事中,捞一点好处。
各派之间反是袁礼贤曾文涉这两派最坚定,胡成玉不轻易开口,而墙头草中这些小官儿本就无所持,看着风向往三家倒,袁相那派眼看着混不进去,曾文涉那派却是门大开,来者不拒,渐渐便显得请立齐王的人数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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