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夫人拍拍手,一张四开寿山福海图的屏风后,一个穿着李府婆子衣裳,但面相生疏的中年女子走来,朝几人跪拜,一一唤夫人,十分虔诚。
钱夫人:“这是一个正经的女冠子,擅看相断命,外头多少人家都请不到。”
窈窈登时明白,为何钱夫人鬼鬼祟祟的,之前李缮主持了灭道灭佛,她作为李府主母,去寺庙就算了,刻意请女冠子进府,确实不能宣扬。
卢夫人客气道:“有劳亲家母了。”
她并不十分看得起这个女冠子,天下最会断命的都在洛阳,女冠道婆游走在世家后宅间,是有点手段的。
要不是李缮掀起灭道佛的浪潮,此风气会更甚。
废话无多,女冠子给钱夫人批命,窈窈和谢姝作为晚辈,出门回避。
东府有几株红梅,是钱夫人问郭夫人移来的株苗,刚养活,花蕊芬芳,窈窈和谢姝往那边走去。
她看着梅花,对谢姝说:“我婆母从前也请一个道长看过。只是后来道观被除,想来那‘神算道长’未必料到自己有这一天。”
这话里,隐有反对看相断命的意思。
谢姝却道:“你等等就知道了。”
窈窈:“?”
却说屋内,女冠子先说钱夫人,她发了神威,钱夫人样样说准。
到了卢夫人这儿,女冠子盯着卢夫人看,说:“夫人左手肘外侧,有一个疤痕,寸长。”
卢夫人捂了下手臂,皱了皱眉。
女冠子:“是被至亲至疏的人伤害,流了很多血,还吃了两副药。”
钱夫人张圆嘴巴:“真的啊?”
卢夫人没否认。
十来年前,她气性比现在大多了,和谢兆之争执,谢兆之拿杯盏砸到她手上,后来留了疤。
再后来,她的气性,就被磨光了,被女冠子说中,她难免尴尬和惊异。
紧接着,女冠子又说了两件卢夫人身上的事,竟都准,卢夫人越来越凝重。
钱夫人对“女冠子”打了个手势,女冠子终于进入主题,道:“但是,夫人最近有血光之灾啊!”
卢夫人:“如何作解?”
女冠子又说:“最简单的解局方式,就紧回南边,回洛阳。”
卢夫人一惊,总觉得哪里不对,正犹豫着。
突的,钱夫人“刷”地站起身,道:“血光之灾怎么可以轻视!马车已经备好了,你快点回去吧!”
这一刻,卢夫人险些以为是自己酒劲上来了,否则这事怎么这么突兀,屏风后又冲出两个膘肥体壮的婆子,拽着她往门口去。
她顾不得别的了:“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我不回去!”
钱夫人斩钉截铁道:“血光之灾!”
卢夫人恍然发觉钱夫人在做局!她挣扎呼叫:“窈窈!姝儿!窈窈救我!”
赏梅的姊妹二人听到动静,忙提着裙角,步伐匆匆回来,谢姝捂着嘴,十足的惊讶:“怎么了?”
钱夫人:“女冠子说你们母亲有灾,要回南方避灾。”
才两句话的功夫,已有人把俩个收拾好的包袱,往卢夫人身上套,又说:“马车备好了,就在后巷。”
窈窈也不解又诧异,她刚想问谢姝是不是和她刚刚说的有关,谢姝竟背过身,偷笑了下。
窈窈:“……”
此事有谢姝的手笔,窈窈对钱夫人说:“母亲,且先停下。”
钱夫人见好就收,嘿嘿笑了声:“知道了。”让人别押着人,又赶紧给卢夫人拿披风。
卢夫人发髻散了,衣服歪了,一身的狼狈,没有半点世家妇的体面,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余惊后便是大怒:“你们这是做什么!”
接下来怎么演,钱夫人就不清楚了,谢姝接过话柄。
她神色悲痛,道:“母亲,回南方是为你好,你怎么不信?你既能知道女冠子哄你回去,是不对的,又为何要信谢翡所言?”
“难不成只要姓谢,说什么就都是对的?”
卢夫人面色发青:“我只是……”
谢姝:“那天,你为谢翡的话动摇,你可曾有那么一瞬,为了我,为了窈窈着想?你心里是有我们,却更为卢家着想,为谢家着想。”
说完,她低头擦泪,呜呜哭泣。
卢夫人梗了梗。
钱夫人也适时说:“若随便来个谢家人,就能说服你,我看,不如你现在就南下吧!”又补了一句:“当然,女儿留下。”
卢夫人原来的惊怒委屈,在哭泣的谢姝,愤愤不平的钱夫人的话语里,消散了一半。
再看窈窈眉宇淡淡的怅怅,她终于是生出浓浓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