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长安,还能在西塞不成?”
“你小子怎么不去玩博戏呢?还真就去了西塞。”兵头道,“将军死讯发布之前,咱们这些兄弟就奉命赶去西塞了,听那意思,还是燃眉之急,星夜兼程呢!”
那群小子立刻叫起来:“头儿,俺们啥时候能去西塞啊!俺听说西夔营神威了得,一直想见识见识呢!”
兵头儿笑着敲他们脑瓜,“也就是你们这些小孩想去西塞。玉升二年之前,西塞全是什么人?百姓死绝了,剩下的不是马匪就是沙匪,好点肯打齐兵的‘义匪’,打家劫舍也从不手软。人头血淋淋挂在衙门口,当官的该收银子收银子,该玩女人玩女人。但凡讲起西塞,都是一个官不如匪!”
他摸索酒囊,刚拧开,就想起萧恒军中禁酒的规矩,重新挂回腰间,叹口气:“当时要守城门,没人;要征粮草,没人。更别说征兵了。你们羡慕西夔营,军师监军之前,西夔营什么样?全大梁数得上的兵混子!散兵游勇,欺压百姓!庸峡什么地方,天险天堑,兵家必争,让那群混账羔子拱手让了这么些年。让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别说军师,将军自己都几次差点死在那儿。人家看着咱们一战成名,多风光,风光都从刀头买,风光向来淹死人……唉,死了多少人哪!赶紧打完仗,过过太平日子吧。”
“头儿,西塞还打着哪?”
“打着哪。”
“前一段不是说,捷报频传,快把齐军打回姥姥家了吗,怎么突然连在京的军队都调走了?”
“保不齐去拉战利了,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夜色之中,突然传来马蹄马鸣。围坐的众人立时拔刀跳起,等白马近前,忙插刀回鞘,七嘴八舌叫道:“将军怎么大晚上过来了?”
“今天咱们帮西头收了庄稼,麦子也打完了!”
萧恒跳下马背,道:“知道了,军师在吗?”
“搁帐篷里写大字儿呢!”几个人说着,眼睛往马背上瞅。
萧恒的铺盖卷儿和一只包袱,由绳子捆好,担在马鞍上。
他们大胆问:“将军要回来住吗?”
萧恒笑道:“不乐意?”
“哪能不乐意!”简直乐开了花。十多个大小夥子抢着把萧恒的行李搬下马背,叫道,“将军赶紧跟军师商量事去吧,咱们这就把军帐给您搭起来!”
萧恒还没制止,人已经一溜烟跑走了。他无奈笑了笑,冲李寒军帐走去。一掀帐,就见人趴在地上写字。
酒碗一只,破酒坛一口,花生米一碟,服丧人一个,铭一,诔一,诗稿不胜计。
他写得大汗淋漓。
萧恒没有打断,蹲在一旁给他研墨。
李寒依旧走笔如龙。
一豆灯火闪烁,二人脸上平添一些虚无的血气。过了好一会,李寒才抛笔躺在地上,长长出口气。他瞥一眼萧恒,道:“将军不必强笑了,脸色这样差,看来家事颇为棘手。”
萧恒道:“说正事。西塞那边有新的军报回来吗?”
萧恒的身份落定,李寒背靠大树,也能给青不悔光明正大地戴孝。他从地上坐起来,一身丧服,倒像个纸扎的假人。他摇摇头,“就算快马加鞭,也有一定的脚程,将军要沉得住气。”
萧恒脸色沉静,眼中,油灯的火苗跳动。
李寒看着他,像回到十数日前,萧恒得知秦灼为他物色皇后、发生争吵的那个祸不单行的一天。那夜,萧恒收到一封来自西塞的加急军报。
齐国东袭,西夔营战败。
萧恒进京前,西夔营连取两捷,士气正盛。主帅赵荔城守边多年,更是萧恒麾下一员悍将。
临行前萧恒犒军,赵荔城满饮酒,高声道:“不能收复失地,末将提头来见!”
这样的虎狼之将、虎狼之师,不仅败了,还丢了萧恒拿半条命夺回的庸峡。
军情如火,儿女情长当即被抛之脑后。萧恒立刻返回军营,正撞见摆好沙盘舆图、找人去大公府薅他的李寒。
“这件事有大蹊跷。”李寒沉吟片刻,“兵家多有胜负。但庸峡坚城利池、易守难攻,要一战而失,除非赵荔城不战而退、拱手相让。以西夔如今兵力,如此惨败,颇有难度。”
萧恒迅速翻看军报,道:“军报不对。”
李寒凑在他身边探头去看。
上写道:五月五夜,齐师袭帐,不敌,退守庸峡,亡四千五,伤三千三百余。六日,失庸峡,退至雁线,亡五千,伤四千六百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