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秦灼根本叫不出了,整个人便绵软地伏在案上,双膝下沉地往下滑,更是到了最深。一片泥泞处,有什么随动作流了出来,朱朱白白,落花流水。
还没有结束。从前早结束了。从前是顾着他。现在不顾他了。
原来绝望是这样,再极乐,也会疼。
在秦灼即将滑倒在地时,一双手抱住他青紫的胯骨,将他转了过来。
这是一瞬伟大的静默。
他注视着,他也注视着。他汗湿的额头、无力的喘息。他带血的伤口、流泪的眼睛。
秦灼从萧恒颧上抹了一把,擦干血泪般,擦干了他被汗水冲淡的血水。他似乎要说什么,嘴唇对萧恒掀开条缝,像蚌对匕首露出软肋。这时,不知谁更快,两条舌头闪电般地缠在一起,一缠便不再分开,胶得像一双交颈缠绵的鸟,拧得像两条交颈厮杀的蛇。征伐着,鏖战着,势同水火着,你死我亡着。龙争虎斗,鱼烹水沸,情场上的国战旷日持久。梁土秦土,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
***
大君府的火烧了三天三夜,红光冲天,无人敢近。火焰熄灭前,萧恒和秦灼一直没有离开房间。阿双分别在辰时、巳时和未时于窗前放置饭菜,一个时辰后在原处收掉。有时无人去动,冷得梆硬;有时几乎吃尽,杯箸却没有放还。此三日,天雨雪,虎夜哭,十轮金乌逐一坠落于此,金红火焰有如添翼,烧干天河。
当天上还剩下最后一轮太阳时,秦灼屋里的火止了。阿双推门而入,先瞧见一只打翻的铜盆,乌黑膏子泼了一地,已然干涸。
秦灼吃酒头痛,她便买了药材熬成膏药,每夜睡前给他按头。
她来不及收拾,只见屋中桌翻案倾,满地狼藉。再往里,珠帘断裂,帷帐扯落,君王衣袍与诸侯衣袍四分五裂。四处水迹斑斑,乍一瞧很像血。
阿双心揪着,全没意识到已入内室。一抬头,先看见萧恒的脸。
脸上一道不浅的口子,已经结痂。还有五个指印,仍隐隐发红。他赤裸着上身怀抱秦灼,秦灼被锦被裹着,头发糊了一脸,也没有说话。
萧恒说——他嗓子完全嘶哑了:“收拾收拾回家吧。”
没有秦灼吩咐,阿双并不敢行动。秦灼许久无言,再开口,已彻底变了声音:“你去吧,先烧点热水,喝的洗的。”
这是默许。
阿双领命,正要退下,这时,她听见萧恒颤抖着叫道:“对不起。”
萧恒哭了。
阿双不敢抬头,余光扫到锦被中探出一只手摸了摸萧恒的脸。那只手没戴扳指。
***
因秦灼腿脚不便,二人拖了一日才回宫,都记挂着儿子,车驾直接往东宫去。车帘拉得密,一点风透不进,萧恒拿大氅拥着秦灼,叫他半靠在怀里。
秦灼一路沉默,等能望见宫门影子,终于问:“你说,阿玠会不会恨着我?他脾气细,什么都往心里去。”
“你好好哄他几句。”萧恒说,“他就是想你哄哄他。”
两人在东宫下车,却不见萧玠踪影。反是夏秋声走出来,参拜后道:“陛下恕罪,殿下除夕夤夜至臣府,至今尚未回銮。”
萧恒神色瞬间一变,满面愧色,“怪我,除夕夜饭吃到一半便撇下他走了。”又忙对夏秋声道:“这几日劳烦夏卿照料他。”
“臣是东宫之臣,又是殿下之师。殿下驾到,臣荣幸之至,何谈劳烦?”夏秋声道,“臣此番入宫,是殿下有事托付。”
“殿下希望离宫半载,去劝春行宫学习琵琶。”
“行宫不安稳,从前也出过事。我和他……”萧恒瞧一眼秦灼,含糊过去,“都不放心。”
夏秋声微低着头,道:“臣可以在府中延请名师,臣授殿下经书,乐师授殿下技艺。如此一来,两厢便宜。”
这下谁都听出来了,萧玠不想回宫。
他听闻宫女交谈一事并未同萧恒提及过,萧恒便以为他畏惧秦灼只是当夜失言的缘由。是故,连他都未料及儿子心结如此之深。
夏秋声观他二人神色,微微叹气,将一张揉皱的纸递给萧恒,“陛下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