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元颇能结合时事,试探道:“殿下是怀疑,小秦淮的红珠就是红烛?”
“有可能。”秦灼沉默一会,“但红珠女的名气太大,若做红烛,还揽这么大的风头,只怕树大招风。做细作就是自保为上,除非有什么别的目的,让她必须亲自拓宽门路、经营大小眼线。”
他吐出一口气,“不管如何,总得一见。”
没等陈子元说话,秦灼将空茶盏放下,“如与红烛联系顺利,长安的秦人名册就能摸个八九不离十。子元,我们要做好最坏打算。”
陈子元深吸一口气,听秦灼继续道:“淮南断然留了后手,我如果杀他,第二日刘正英就能将我举发给朝廷。我一死事小,朝廷定然会在长安开展针对秦人的再次清剿。到时候,还得红烛组织他们全部撤离。皇帝明令秦人不入京都,就算只我一个暴露身份,也能坐实奸细之罪,这样就给了大梁出兵伐秦的理由。”
“我和秦善是家仇,但梁若伐秦,就是国难当头。梁皇帝早有削藩之意——这还是其次,但瞧当今陛下处置前朝旧人的手段,绝非灭其城而有其民的圣主明君。一朝事败,就是灭顶之灾。”
秦灼缓慢攥着手指,“我是文公的儿子,高公的子孙。南秦可以不在我手中光复,但绝不能毁在我手上。”
陈子元心中作痛,秦灼却没什么表情,继续有条不紊道:“我是吕择兰荐来的,而吕择兰是永王的人。刘正英若揭发我,我会咬死自己是永王的线人,和刘正英属于派系内斗。以皇帝之多疑,绝对会先行调查永王和卞氏,证据确凿之前他不敢擅动南秦。趁这段时间,你和正康负责联系红珠,组织全部秦人撤离长安。还有。”
他顿了一下,“我的身份若实在确凿……你就去找秦善,要快,把那只虎头扳指和我阿耶的私印全部交给他。让他以大公的身份抢先给我定罪,一定要赶在梁皇帝下旨伐秦前乞求朝廷宽恕。朝廷若取证,你就做人证,说看不惯我倒行逆施,反水举发。”
说到这里秦灼笑了笑,“我说这么多干什么,秦善知道怎么做。”
陈子元再忍不住,急声道:“殿下,你叫秦善给你定罪,他会给你定什么罪?大逆、谋反、叛国!到时候生死都是小事,后人要怎么唾你,史书要怎么写你?就算放到南秦,只怕百姓也会指着你的脊梁骨、把你踩到泥坑里!到时候谁给你收尸?公主府吗?我吗?!殿下,那得是个什么死状,千刀万剐还是腰斩曝尸?你叫温吉怎么办?她还一个人在京城,她还等你接她回去哪!”
秦灼再度换成劝慰的语气,温声说:“子元,你冷静。我们只是在说最坏打算,好吗?如果眼瞧要到这地步……”
“我会留淮南一条狗命。”
陈子元如何听不出他言外之意,痛声叫道:“殿下!”
“子元,睡一觉而已。”秦灼拇指缓缓揩过盏口,“四年上千夜,不差这一次。”
陈子元一时惊痛交加,说不出话,秦灼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所以当务之急是联系小秦淮。说不定就能找着淮南的辫子,叫我捏在手里呢。”
第184章 四十一 误撞
秦灼告以醉酒伤风,没有再去劝春行宫。天蒙蒙亮,他便叫上陈子元,一道赶去小秦淮。
小秦淮终日开门,如今却篱门紧闭。外头临一条人工河,本当载客的画舫都停靠岸边,没人登船。
不太对劲。
陈子元刀带在腰间,低声问:“殿下,要敲门吗?”
秦灼脸隐在帷帽后,轻轻按了他手臂一下,说:“走侧门。”
话音刚落,突然震开一声巨响,门霍地自内打开。
是被一股重力冲撞而开的。
秦灼当即拔剑在手,却闻“乒砰”两声,两枚快刀从他面前打落,一个黑衣人跃到地上,环首刀熠熠有光。
他又换了一张脸。
阮道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如此情景,秦灼实在无暇多问。小秦淮楼下围着七八个短打提刀的汉子,招式并非蛮力劈杀,而是训练有素。一见秦灼入内,楼上忽地响起一道哨声,众人并不攻向秦灼二人,而是专心夹击阮道生。
刀光交错间,阮道生衣袂翻若飞鸟,长刀快而不乱,力道稳且迅猛,但他身形并不壮硕,能游刃有余至此,其实不怎么正常。
一声风响震荡帷帽,秦灼眼光微错,一柄钢刀已然向阮道生颈侧挥砍过去!
当!
阮道生瞬间拧身,眼神微微讶然。
在他避身而过之前,秦灼抬腕替他挡下一击。
这意味着秦灼主动加入战局。
刀剑声霎时一停,一片安静中,楼上的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秦灼提剑动手的这一瞬就隐隐暗悔。看样阮道生是得罪了小秦淮,自己出手帮他,难免被视作同党。
他抬头上望,见二楼栏杆边已立着个红衣女子,观其容貌妆扮当是红珠。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便含笑说道:“朗朗乾坤,何至于此?”
红珠手持一只银哨,凭栏细细看他片刻,问道:“甘棠?”
秦灼握紧剑柄,答道:“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