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这两人都肃穆下来,又倒了一杯酒,说:“成了,别愁眉苦脸了。有句话说得对,我这种膏梁纨裤手指头缝里稍微露点,都够穷苦人家吃上十年。身外物我多的是,又不是女人,算不上血汗。”
褚玉照离秦早,没能眼见他那些年,陈子元却是陪他一块熬过来的,只埋头吃酒。
秦灼这杯酒没有立刻吃,面向陈子元,一只手安抚地按了按他手臂,另一只手对他举杯,缓声说:“子元,以利买恩,用身外物换我穷途末路的立身之处,值当。我当年同鉴明通信就说过,他既在潮州扎营,我就要十年之后潮州上下,成为我秦灼一个人的自卫军。”
他面庞微红,眼神清亮,陈子元和他对视一会,咬牙和他碰杯把酒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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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事务繁冗,三人也不敢吃得大醉,秦灼回卧房时只有些微醺,见里头亮着灯,一推门,一个女孩子闻声转头,雀跃叫道:“殿下!”
她正在擦拭花瓶,闻言忙丢开小跑上前,秦灼笑道:“好阿双,半年不见出落得这么漂亮,你不叫我我是断不敢认你了。”
阿双抹了抹脸,破涕为笑:“殿下惯会拿我们取笑。”
屋内起了炭,南方也不若北方寒冷,秦灼便将外袍除去,边问:“是鉴明吩咐你来的吗?”
“是,褚将军叫妾来伺候殿下。”阿双在他背后犹疑片刻,声音轻若蚊喃,“褚将军……似乎错会了妾同殿下的关系。妾还没同他解释清楚,他得了军务忙走了。”
秦灼递给她袍子的手臂一顿,接着和声说:“瞧着褚鉴明正经,也叫中原的官场习气给养左了。我明日就同他讲,你别多心。”
阿双将袍子接过来,轻轻答应一声,又道:“妾还听褚将军说,殿下前两年就同刺史的妹子换了庚帖,如今从潮州安顿下来,不知是否要成亲?”
当时他同褚玉照商定结姻之计也是一时权宜,若秦灼与吴月曙成了郞舅,那潮州于他来说就成了“家天下”,到时候蓄兵乃至回南秦起事都是最牢靠的粮仓和后备营。
褚玉照同吴月曙似露不露地点拨过这意思,吴月曙也没有明确推拒过,但因为不清楚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甘郎的真正底细,也没敢贸然答应。
秦灼似乎想起什么人,只道:“没换过帖子。”又说:“这事儿还早,如今大事未竟,我也没有成家的意思。明日去刺史府上拜会一趟,赔礼回绝就是。”
奔波多日,秦灼只觉浑身疲乏,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梳洗过后想去找褚玉照引路拜会吴月曙,刚穿上外袍,便听阿双掩门进来,说:“郎君,使君在外头候着了。”
她用了“候”。
秦灼心头一动,整理好衣衫便推门而出。
院中立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长须方脸,形容清癯,未着官袍只穿常服,见他出来,拱手一揖到底。
“在下潮州刺史吴月曙,略备薄酒,为尊驾接风洗尘。”
第234章 二接风
吴月曙摆宴没有去酒楼,而是在州府公廨的后堂。窗临梧桐,嫩叶新生,倒也雅致清新。
桌上菜色并不算丰盛,只有二荤四素,并一壶黄酒,一人一碗的面片儿。众人落座后,吴月曙起身捧酒,惭愧道:“想必郎君也知道,这几年大旱,一直米粟艰难。宴席简陋,还请郎君见谅。”
秦灼也站起来,双手举盏与他一对,道:“潮州不易我向来知道,所幸这几日春雨润物,今年定有个好收成。”
二人饮尽一杯,吴月曙便落座请他们用菜,不料秦灼仍立在原地,又斟满一盏,和声笑道:“我再敬使君一杯。这么多年,还要多谢使君对鉴明的照拂。”
吴月曙忙起身,说:“鉴明骁勇善战,实是可以拓土立业的一员虎将,常年屈居潮州,是大材小用。能得此良才,是吴某之幸。”
秦灼笑道:“也就是使君夸他。”
见秦灼又兜手饮尽,吴月曙咬一咬牙,也举袖吃了。这一杯酒下肚,秦灼却没有半分就座之意,又稳稳斟满一盏,说:“这第二杯酒,要感谢使君,让我有方寸蔽身之处。”
吴月曙忙道:“郎君折煞我了。郎君远来是客,对潮州又有大恩,这一杯得我敬郎君才是。”
秦灼笑而不语,一盏酒干脆吃净。
尚未动筷便三杯酒下肚,吴月曙已然满脸通红。这自酿的黄酒不比宫中酒烈,秦灼酒量本就不错,如今面色依旧如常,他见吴月曙这就微有醉态,便不动声色朝褚玉照分了个眼色,褚玉照点了点头。
吴月曙平常不吃酒。
他二人落座,一旁立着的陈子元和褚玉照才在下方坐下。众人吃了片刻,说的都是风土人情,倒是一派和睦之景。吴月曙又替秦灼满上一杯,向后厢叫道:“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