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有此心,但潮州正位于南关隘口,得之可向四方挺进,西琼若一举攻克,只怕挥师北上将如破竹之势。
烛火晃动下,萧伯如终于提笔,旨意尚未写完,便听门外有内侍通报:“陛下,孟侍郎求见。”
贺蓬莱端着碟子下去。那点心冷透了,蟹肉便有些腥,他也不吃了,叫人一并拿掉。
孟蘅入殿时长乐拢衣裳站起来,不待她下拜便叫道:“侍郎免礼。侍郎用过饭了么?”
孟蘅道:“回禀陛下,臣已用过了。夤夜拜见,是要奉送最新邸报。”
长乐便从榻边坐下,“我有些头痛,侍郎念给我听吧。”
孟蘅只好领命,从头瞧了一遍,道:“秦灼已率麾下部曲抵达柳州,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
萧伯如搓开薄荷油按脑仁,没有立刻回答。
她当初与秦灼做交易,没想到秦灼竟有蓄兵之举,那这盟友就变成了肉中钉。可同样,秦灼既然在宫倾之日救走萧恒,想必已经知道是她助萧恒入宫弑君。
这是萧伯如最要命的把柄。
她对秦灼欲除之后快,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秦灼若将此事抖落出去,必然惹得纷纷物议。她一个女人登基,皇位尚不稳固,秦灼若狗急跳墙揭发此事,只怕又是一场动荡。柳州是秦公汤沐邑,秦灼前往虽不算叛逆,秦善却也容不得他。
何如坐观虎斗,等着狗咬狗呢。
萧伯如睁开眼,瞧着铜镜中自己的脸,嫣然笑道:“这样,侍郎替我下一道密旨给秦大公,他自己的家务事,自个料理去吧。”
孟蘅依言领命,正要告退,却听萧伯如轻轻叫一声:“姐姐,如今更深露重,路少行人,一个人回去到底不安全。不若留下。”
孟蘅一颗心轻轻一颤,抬眼看她。
甘露殿烛火摇曳,红帐低垂,萧伯如打开一盒香膏抹手,女人体香融混在兰草香气里,随香炉中的沉水气息幽幽拂面。她像有些热,微微松了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胸部肌肤。接着拿一枚梳子梳头。
那半副鸳鸯玉梳。
榻前,萧伯如罗裳半解,现在不是皇帝而是独守空闺的女人。
孟蘅立在原地,默然片刻,终于拜道:“臣尚有公务料理,先行告退。”
梳齿磨过长发,细微、尖锐地叫了一声,萧伯如脸上笑意依旧,颔首道:“侍郎好走,叫人给侍郎提盏灯。”
孟蘅再拜离去,殿门也轻轻闭合。萧伯如看向镜中,突然有些理解帝王的三宫六院。帝王握不住故人也握不住心,只能沉湎在肉卝欲里找情意。孟蘅虽再度追随她,却只肯与她做君臣不肯与她做情人。
她的确有些冷了。
帐外蜡炬成灰,萧伯如陷在床上,手腕低垂下去,成亲日戴上的那只金臂钏叮铃响了一声。她突然叫道:“宣金吾卫大将军范汝晖觐见。”
一声令下后,会有全副武装的范汝晖在她榻前跪倒,萧伯如会含笑看着他,将自己赤条条地从衣裙见解放出来,用那只戴着金臂钏的手捏起他的下巴。
范汝晖的毕恭毕敬比不上虞山铭的野性,但长夜漫漫,倒也够了。
***
秦灼马入柳州天色已黑。
街上别说行人,连个打更的都没有。一派幽冷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檐前却亮着白惨惨的纸灯笼,夜风冷飕飕一吹,满街白灯摇晃,百鬼穿梭一般。
骑队马蹄都绑了蓖麻,踏在路上动静轻,可到底数千之众,听着便像闷闷擂鼓,但无一家开门探看。
陈子元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殿下,我瞅着怎么这么瘆得慌呢?”
褚玉照道:“有句老话叫辰州的跳尸柳州的鬼,柳州是打棺材的老地,只怕南北丧事都要从这儿买寿材。白事沾久了,自然阴气重。”
“也不能这么重吧,家家户户都做棺材生意吗。”陈子元嘟囔道,“殿下,前面就到了柳州公廨,一根人毛都没有,只怕是宗戴这小老儿得了消息,故意躲着咱呢。”
褚玉照道:“柳州刺史宗戴圆滑,同文公和秦善都有些交情。看样两边都不愿得罪,更不想从中间站队。”
秦灼笑道:“当初徐启峰约见我,在柳州驻扎军队,这位刺史未置一词。我杀了徐启峰灭他的残部,宗戴也没有半分表示,是打定了不想趟南秦内斗的浑水。”
陈子元低声道:“那就由不得他了。”
月色幽寒,隐约有乌鸟啼鸣。秦灼轻轻勒马,黑马冲州府府门打了个响鼻。森森人马驻步,他从手指上旋下虎头扳指。
陈子元跳下马背,从他手里接过扳指,上前叩响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