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患已除,现在就到了平息内乱的时候。放援军入关,只怕他们不是犒军,而是就地扫逆。”
萧恒沉默片刻,撑案站起来,“这样,东游走一趟,先向二位将军求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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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有啊。”彭苍璧正擦着剑上的血,“你们使君不开门,我们拿什么运?”
唐东游歉意道:“大帅救潮州于危难之中,我们使君说按礼数本当亲自出城来迎。但大帅也知道,人都饿得不行了,使君连床都下不来。唉,死的人又多,城里早就起了瘟疫,大帅救我们一场,我们怎好叫大帅涉……那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涉足险境!对,潮州不能恩将仇报啊!”
“瘟疫。”彭苍璧似笑非笑,“就是不让进城呗。”
唐东游躬身抱拳,“大帅见谅,实在是城内太危险。瘟疫啊!死人的。”
“不叫进城也行啊。”歘一声长剑回鞘。
彭苍璧挥挥手,身后让开条道,士兵把连车的米袋推到阵前。车车相连,几乎是一座拔地而起的米山。
唐东游眼都直了。
真的有粮!
彭苍璧敲敲袋子,响起窸窸窣窣的粮食摩擦声。
“这是五千石粮食,全供潮州取用。”
“多谢大帅,多谢陛下,多谢支持潮州的兄弟们!大帅大恩大德,在下……潮州上下没齿难忘!”唐东游千恩万谢,就差跪地磕几个响头,正要去援车,却被剑柄挡住了手。
彭苍璧神色悠然,“这些粮拿来支持贵地不假,但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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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唐东游走回帐中,两手空空。
吴月曙往他身后一瞭,的确没有半点米面影子,问道:“粮呢?”
“没粮。”唐东游挥手道,“嗐,他们这些人,能运多少粮?那点粮食都不够自己个吃的,放出这么个消息,就是拿来唬咱们的。”
吴月曙皱眉道:“胡说,城头的驻守都瞧着呢,彭大帅拉了数十辆粮车出来,现下城里都传遍了,怎么会没有粮食?”
唐东游垂着脸,双手握拳,拳头剧烈颤抖着,突然叫道:“使君,咱们不要这粮了,成不成?反正西琼已经退了,我再出去,我去借粮,我他妈一定把粮食带回来不然就拿锅炖了我!”
他反应如此激烈,吴月曙连咳两声,撑起身子攥住他手臂,连声道:“东游、东游!你这是怎么了?”
一只手按住唐东游肩头。
唐东游愣愣抬头,萧恒安抚地捏着他肩背,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唐东游怔然看他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叫:“操他妈的天杀的杂种,我操他妈的,我操他妈的!他们要咱拿萧将军去换粮!他们要拿咱们萧将军啊使君!”
唐东游浑身颤抖,抱着脑袋缓缓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吴月曙一时愕然,萧恒已搀起唐东游,沉声说:“东游,别哭,这件事我会和使君商议。现在西琼退兵,大家夥正在兴头上,你辛苦,这几日盯紧城防,以免段映蓝杀回头枪。”
“将军……”
“去。”萧恒截然打断。
唐东游一走,帐中只剩他们两个。吴月曙瘫坐在一种,萧恒递给他一旁的旧袍子,问:“使君以为如何?”
吴月曙接过袍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萧恒只说:“那就请大夥来议吧。”
吴月曙请诸将入帐议事的消息一下达,萧恒便一个人出了帐子。
一众人聚齐天色已黑,那碗热水也已经放冷了。吴月曙已经没有冬衣,寒症更加厉害,现在披着一件薄袍,强行压抑下咳嗽,道:“外头彭将军的意思大家也都知道了,三日之内,若不交出萧将军,他们就带着粮走。到底该如何应对,我想听听大夥的意思。”
片刻寂静,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没一个人说话。半晌,一个叫程忠的别将嗫嚅道:“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唐东游当即不干,“老程,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程忠丧着脸,半天才道:“我就是说说,没什么意思。”
唐东游霍地站起来,往中间跨上一步,高声说:“老唐不会讲什么道理,但也知道,爹娘生咱一场,不是叫咱们恩将仇报!没有萧将军,潮州早他娘的完蛋了!反正卑职就是一句话,哪怕饿死也不能交出萧将军!老程,做人可不能学畜生,连畜生都他妈的有良心!”
程忠也猛地立起,浑身哆嗦着问:“唐东游,你他妈指着鼻子骂谁?你没家没口饿死就死了,我呢?我一家老小上下十余口,现在就剩下了三个!我老婆怀着孕,两个月前已经一尸两命!你们吃死人,把她抬出去的时候我他妈有没有二话!那是我的老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