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带着些污渍的报纸来,抻平了递给刘福根,说:“这可是我去收购站,翻了多半天才找到的。”
刘福根疑惑地接过报纸,报纸上刊登的正是川省农民捡到乌龟印章,上交给国家的事儿。
他虽然认字不算太多,但看完这篇新闻还是没问题的。他看完了之后,后背有些发凉,因为报纸上的乌龟印章,跟自己捡到的非常类似,只是自己的不是乌龟,而是一只老虎。自己捡到的时候附近明明没有人,王二癞子爸咋会知道呢?
王二癞子爸好似知道了他的疑问,冷冷一笑,说:“你回来的路上,忍不住掏出来看过好几回,自然有人看见。”
刘福根媳妇嘴快,问:“那咋别人都不知道我家捡的是啥,只有你知道?”说完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说秃噜嘴了,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王二癞子爸,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还告诉你们,你们捡了金子的事儿已经传出去了,我听说正有人琢磨着要来你家里偷。”
刘福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王二癞子以前就跟这群人混在一块,王二癞子爸得到点消息也是正常的,他咽口吐沫,问:“叔,你说的要指点我的发财之道是个啥,你就直说了吧,别吓唬我了。”
王二癞子爸这才开口,说:“我儿子在沪市,认识了不少大人物,有关系能给你牵线搭桥,让你把这东西卖给外国人,少说得买个几万,几十万的,比你上交给国家强了几百倍,你没了这个东西,也就不会被那些人惦记了,等你拿到钱,往信用社一存,那些人就是偷也偷不走,你说我这是不是给你指点明路?”
刘福根口中说着:“谢谢你老人家想着我”,心里头却是游移不定,王二癞子这人他信不过啊。
他说:“那叔,让买东西的人来咱们这里一趟呗,你看我也没出过远门,沪市那大城市我人生地不熟的的……”
他话还说完就被王二癞子爸打断,说:“沪市有我儿子,你怕个啥,到时候他咋说你咋听就是了。你不去沪市,还指望着人家到咱们这个乡下穷地方来?你是赚钱的,他是掏钱的,你想想,让人家过来,合适吗?”
王二癞子爸语气不善,看着刘福根,一副他不识抬举的表情。
刘福根看了眼他媳妇,他媳妇早在听见这个物件能卖几万、几十万的时候就蒙圈了,呼吸都急促起来。这么多钱,他们家一下子就成万元户,是万元户了!
瞧媳妇这样儿,刘福根就知道指望不上她了,但是对于王二癞子爸的提议,他还是顾虑重重。
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带着这么贵重一件物品,投奔一个人品不咋样的老乡,咋听着都觉不靠谱,这两年来,社会上的案子可是不少,抢劫的,杀人的,好多案子,根本就找不到凶手。
他担心自己去了沪市,人财两空。
可是,如果不去沪市,被那群小混混盯上了,万一真的半夜来家里偷啊抢啊的,也有可能是同样的情况。
王二癞子爸,说:“你要是去了沪市,那群人不用担心,我去帮你说,虽然我儿子不在老家这边了,他们还是得卖给我面子的。”
刘福根两口子还是犹豫不决,王二癞子爸鄙视地看着两人,说:“你们啊,就是一点都不闯荡,大把大把钱都放在跟前了,也不敢去拿,那可不是一块两块,那是几万,十几万,你们两口子想想,要是有了这些钱,你们这辈子不愁了,后两辈子人都不用愁了!”
刘福根媳妇终于从被砸晕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一些,王二癞子爸的描述让她双眼冒出精光,她用胳膊肘子捅了捅自家男人,没说话,但意思明确。
刘福根连忙离她远了些,自家娘们目光短浅,想的事儿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王二癞子爸脸上就露出一丝笑容来,接着说:“有我儿子跟你当中间人,你怕个啥?就是退一万步说,他有个啥情况,我和他妈,他兄弟不都在老家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找不着他,还找不着我吗?”
这话彻底打动了刘福根的心,是啊,王二癞子以前不靠谱,可人家现在在沪市混得很好,邮递员三天两口给他家送汇款单,这可不是假的,说他在外面当“三只手”,也只是传言罢了,他爸跟村里人因为这事儿干过还几次仗了,村书记也出面说不能传那些没有根据的瞎话。
村里头那些妒人有,笑人无的事儿还少吗?
再说,就正如王二癞子爸所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王二癞子的根在这里,他家人都在这儿,要真是被他坑了,就找他家人算账呗!
这么想着,刘福根脸部凝重的表情就缓和了许多。
刘福根媳妇转转着眼珠子,问王二癞子爸:“你家二癞子当中间人,不是白当的吧,得从中得不少利吧。”她一副你可别骗我,我精明得很的表情。
王二癞子爸原本想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自家就是义务帮忙,但是瞧着刘福根的样子,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他肯定不信,两家没有交情,自家又不是啥大善人,反而会令刘福根生疑,不敢去。而能从刘福根这里得到利益,才是驱动着他这么积极帮忙的原因,反而更令对方更为踏实。
想到这儿,他点点头,说:“不错,我儿子辛辛苦苦帮你们做中间人,肯定是要抽成的,不过,也不多,就一成的利,不多吧?”
果然,刘福根一听这话,脸上笑容更大了,明显地将最后一点疑虑也放下了。但刘福根媳妇却咕哝起来,似乎觉得一成利太多了。
刘福根拉了拉她,对王二癞子笑着说:“肯定不能让二癞子白干也一场,拿点利是应该的。”
刘福根媳妇瞧见自家男人都发话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但还是不甘心,她想了想,说:“到沪市车票钱挺贵的,我家里没那么多钱。”
说完,她就盯着王二癞子爸。
王二癞子爸摇摇头,对着刘福根说,“你这媳妇娶对了,一点亏都不带吃的。我是痛快人,这样,车票钱我就先给你们垫上,等你们卖了那宝贝,这点小钱对你们来说就是个零头,就是我不说,你们也会还我的。”
就这样,刘福根拿着王二癞子爸借给他的钱,带着宝贝,提着轻便的行李,从村里到县城,再到海州市,准备从这里坐火车往沪市去。
到了海州市,他就被这里的繁华给惊呆了,一路不停地打听着,受了不少白眼和嫌弃,好不容易到了火车站。
他蹲在火车站候车大厅的墙根底下,偷听各色人等聊天,好几个人都有在火车上被偷的经历,有人还在大街上被抢劫过,还有人说起了沪市,说沪市特别大,比首都还大,但那里特别容易迷路,那里的人都说沪市话,听也听不懂,还瞧不起外地人,去哪儿都被人当叫花子似的撵,他去了一趟,兜里的钱连花带被人讹,花个精光,险些没回来,说这辈子再也不去了。
听得他心里头一颤一颤的,本来放在肚子里的心,又开始悬空起来。
他凑了过去,腆着脸问那人:“你去过沪市的景明区不?”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很有些瞧不起的样子,问:“你要去沪市啊?”
刘福根陪着笑,给他递烟,瞧着其他也都看着他,只好挨个递烟,烟盒里仅剩下的几根烟一下子就发完了。
抽上烟了,那人才乐意解答他的问题,说:“景明区是沪市的城乡结合部,有名的乱地儿,我劝你啊,最好别去,就你这老实巴交的样子,去了被人骗得裤衩子都不剩,最惨就是被人拐去黑煤窑挖煤,一辈子都出不来。”
刘福根吓得后背心直发凉,点烟的手都不利索了。
他又开始犹豫,到底要不是去沪市,但那老贵的票都买了,他还是下意识地往站里头走,但大概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他在站里走了好几圈,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到站台里去。
这时候,一个小伙子走过来,问他:“找不到路了吧?五块钱,我带你从领导专用通道进站咋样?”
五块钱!你看我像五块钱不?刘福根心里头跟这个小伙子说,但却不想说话,朝着他摆摆手,自己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
那小伙子就跟在他后面,游说他,直到将带路的价格降到2块。
刘福根心动了,掏出两块钱,由着小伙子将自己带进来,走着走着,他才发现,这哪儿是领导专用通道啊,所有人都是从这里走的!
小伙子振振有词,说:“领导也是从这里进站的,怎么就不叫领导专用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