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死亡不是一个人的结束,被遗忘,被切断与她所有的联系,才是永远的消失。他答应会永远留在她的身边,无论生与死。
“你要成为真正的世子夫人,崔伯翀的夫人。”
他的眼睛里面映着她的身影,完整而清晰,像是要把她刻在自己的灵魂里面。
次日,小院的院门大开,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地驶进青石县的街道,然后停下。
那个之前与薛含桃搭过话的妇人,热情又好奇地凑了过去,先是惊叹了一番马车的不凡,接着问他们搬东西是何意。
“我们要…归家了。”薛含桃忙碌地跑来跑去,像是只花丛中不辞辛劳的小蜜蜂,回答妇人的语气也是甜甜的。
他们,指的是她和她的夫君。
她回望正悠闲坐着拿肉干喂狗的崔世子,对着妇人又认真重复了一遍,“回我和夫君成婚的家,要过新年。”
过年要开开心心的,才不会把福气赶走,所以薛含桃哭过以后,又在笑。
妇人附和着点头,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她是听到之前和离的那些话了。
“阿嫂,劳你的关心,这些屠苏酒送给你。”薛含桃听着有些窘迫,赶紧抱来了一坛酒。
哪怕相信它能够驱邪避凶,经过那个差点让她魂飞魄散的瞬间,她也再不敢将这些屠苏酒留下来。
丢掉就太浪费,索性送给前来搭讪的妇人好了。薛含桃记得刚住进来的时候,她送给过自己几颗新鲜的菘菜,弯着眼睛将屠苏酒递给她。
“是,你们夫妻现在和好了,自然要一起回去和父母家人团圆。”妇人没有推辞,接过屠苏酒笑得合不拢嘴,她知道薛含桃的屠苏酒是买的城中最昂贵那一种,这么一小坛就要八百文呢。
“团圆,”闻言,薛含桃又偷偷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子,得到他一个漠不关心的眼神后,她急忙纠正,“其实我和夫君都是失怙失恃之人,我们都只有彼此…还有阿凶。”
“竟是如此,怪不得薛娘子和崔郎君不着急归家,”妇人的目光充满了同情,这个年头,凡是失怙失恃都是极可怜的人,“不过,娘子和崔郎君的感情好,过些时日生下几个孩子,家中便会变得热热闹闹。”
她好心地劝慰薛含桃,又道他们夫妻二人相貌皆十分出色,他们的孩子定然也玉雪可爱。
薛含桃被她说的害羞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不说话只是腼腆地笑。
她和世子的孩子啊,自从离了京城好久没再听到了,京城里面似乎堂姐最关心这个问题。
“孩子,若是生下来,”崔伯翀不知何时站起身走了过来,淡淡道,“不知像父亲多一些还是像母亲多一些?”
听到他的话,薛含桃愣了一下,半张着嘴巴。她觉得好奇妙啊,世子竟然想过孩子的存在吗?
“都有都有,”妇人兴致勃勃地同他解释,男孩多像母亲,女孩多像父亲,“但也有和父母都不像的孩子,比如城南的尚郎君,他就像极了他嫡亲的舅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话罢,她的目光看向了一直往马车里面搬东西的罗承武,虽然只是薛娘子的表兄,但那也算是薛娘子未来孩子的舅父,她便故意打趣道,“我瞧罗郎君就很不错,体魄健壮,能应一声舅父。”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罗承武感受着背后一道刺骨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语气硬邦邦地开口,“小桃并无亲兄弟,我与她的…关系不值一提。”
“罗郎君莫怪莫怪,我只是随口说说。”妇人眼看自己说错了话,讪讪一笑,抱着坛屠苏酒同薛含桃告辞。
“慢走…也许我们还有一天会回来。”薛含桃注视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
虽然住在青石县只有短暂的一个多月,但这是她离开家乡后唯一想要扎根的地方。
平静祥和的小县城,可以给予桃子一个容身之地,供桃子生长。
只是桃子要为了他,她的神明,而再度回到那个危险的,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努力勇敢地扎根。
“舍不得离开?”崔伯翀留意到她的情绪,眼神微动,直白地露出了不悦。
比起从前,他的喜怒哀乐变得异常鲜明,尤其在一颗老实的桃子面前。
“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匆匆地来匆匆地去,”薛含桃安静地摇头,摸着胸口将所有藏在那里的话都告诉他,“好似什么也没留下。”
她扁着嘴巴问崔世子,不伤心也不难过,但心中有些空空的。
“这是什么啊?”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他全盘托出。
崔伯翀的心头划过一分满意,轻声回答她,这叫做怅然。
“今日不宜出行,你想留下在这里的痕迹那就尽快去做。”他修长的手掌覆在薛含桃的手背上,缓缓握紧,笑容意味深长,“比如你的稽夫子。”
“我,我真的和稽夫子没什么,他是个好人,看我虔诚,在那么多人中将方相氏的面具赠给了我。”薛含桃垂头丧气地解释,很多遍了,她明明是因为自己的虔诚才打动了扮演方相氏的稽夫子,可世子总是认为稽夫子觊觎她。
他还对稽夫子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平民百姓,没有厉害的权势和出身,根本敌不过那些高官和贵人。”
“出身不好,那就拼命地往上爬,龟缩逃避只会任人宰割,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崔伯翀听到她嘟囔的话,捏住她的脸颊,轻飘飘地反问道,“现在的你,是平民百姓吗?”
崔世子明媒正娶的夫人,贵妃的妹妹,皇子的姨母,哪一条拎出来,在这个小小的青石县,都是一座跨越不去的高山。
薛含桃似懂非懂,一副傻乎乎的模样,不明白世子上一刻还在谈论稽夫子,此时又说到她的身上。
“既然你感念他赠你面具的恩情,写一封名帖给他,以后他自会用得到。”崔伯翀漫不经心地开口,叮嘱她在名帖上写上自己国夫人的身份。
“可我不是世子夫人吗?”薛含桃有些不好意思,小声提醒崔伯翀,“那个讨厌的曹夫人才是定国公夫人。”
“按我说的做。”崔世子不为
所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好,好。”薛含桃最听话了,厚着脸皮为自己加上了国夫人的名头,写好后举着名帖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