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你不可以离开我。”
“不好意思,轮不到你来作主。”
蒋慈说罢,缓缓转身,落座布艺沙发上。她语调不徐不疾,没有往日嬉笑怒骂的娇俏,只有歇斯底里后的平静。
她仍在痛心邓颖的死,责备何靖无非是责备自己。为何不及早走近邓颖内心,为何不直接与她确认有无吸毒,为何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以在这件事上减少自己的疯狂内疚。
她喜欢邓颖,那点面对爱人的自卑,那点对奢靡世界的向往,都显得邓颖真实可爱。
这个可爱的人却死在自己面前。
“阿慈。”何靖开口,声音低入尘埃,“我知道你伤心,但她的死与你无关。那包粉假如真是我的货,我也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颓然往前,坐在蒋慈旁边。俯身后,俊脸深埋手掌,无法想象胸腔那颗心脏会从自己体内剥离,他不敢面对蒋慈对这段感情的宣判。
会比死更难受。
“你不想做的,我从来都不会勉强你。但你不能每次发火就说离开我,那我算什么?”
蒋慈心中充斥无尽伤感。
懂事之初便经历丧母之痛。全班同学都有妈妈,唯独她没有。全班同学家庭日都有家长出席,唯独她只有司机江叔。监护人上的“蒋兴”二字,硬生生帮她争取到7间中学的明确拒绝。
她真想做个普通人。蒋兴用尽全力,垒一幢美丽城堡,父女双双演出寻常中产家庭的和谐温馨。
久而久之,蒋兴信了,她也信了。
炼狱与人间的高墙上,徘徊过久,她随邓颖一同坠落。
邓颖灵魂去了天堂,那里没有海洛因,没有冯志杰。春暖花开之日,她载笑而来,乘兴而去。
蒋慈灵魂却禁锢深渊,这里繁华川流,人人锦衣夜行,叫嚣着金钱至上,却难求一夕真实欢愉。
何靖怎会知道她有多渴望重生。
“阿靖,我们离开这里吧。”
何靖抬头,眼里只有蒋慈孤寂神情。她侧过头,与何靖视线交汇。
“我想做个普通人。”
她在逼何靖作出真正的抉择。风流快意的话事人,睡半山豪宅,玩游艇跑车,人前人后簇拥得双脚离地,如入云巅。
从前哪敢奢望自己有此一日。
但失去她,一生中所有威风都失去意义。
何靖沉默许久,“好。”
“你舍得离开新义,离开港岛?”蒋慈目光笃定,紧追何靖从挣扎到逐渐平静的眼底愁绪,“你舍得放弃一切?”
何靖回望蒋慈,再不逃避她一探到底的倔强。
“只要是你,我怎样都行。阿慈,你可以嫌我虚荣嫌我咸湿,笑我是个暴发户都没问题。我没有享受人生的资格,再苦的日子也只能硬撑过来。连书都没念几天,26个英文字母还要靠你从头教起。”
“无论是不是自愿的,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这些都是我的选择,我认命。但对你,我从来没变过。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去。”
“我只要你爱我。”
何靖亲手剥下獠牙,奉上一颗赤裸真心。
蒋慈心头紧扯的痛苦释缓,回忆在脑里一幕幕重现。那夜烟火绚烂,你说你好中意我。我决定为情意交付温柔,从此黑白命运纠缠。
不愿悲剧重演,我们之间,终有一人需要妥协。
“生意不要了,兄弟手足也不要了?”蒋慈眼底渐暖,“收了没几个月保护费就住去跑马山,一本万利的日子你嫌够了?”
何靖往后靠进沙发,抬手把她圈入怀中,“我会想办法安排好,你给我一点时间。”
“如果我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呢?”
“那我准备一份他没法拒绝的礼金,十里红妆从半山铺到维港,够不够诚意?”
“我在跟你讲真话。”蒋慈没有拒绝怀抱,“你不担心我爸吗?”
“担心。”何靖也讲真话,“但我暂时改变不了他对我的看法。二爷事业心强,就算想带你移民都要赚够本了才舍得走,他看不起没本事的男人。”
蒋慈轻扯嘴角,“怎么,你要把你的黑社会事业拱手相让吗?”
“是啊——”何靖轻轻摩挲蒋慈肩侧,“给他等于给你,我无所谓。”
“扮大方。”
“真心的。”
蒋慈懒得反驳。她已倦怠,邓颖脸上浅笑的酒窝与最后淌在地上的鲜血交迭,在每个神游瞬间占据脑海。
力气尽失,她只想闭紧眼睛,渴望平静。
何靖感受怀里起伏舒缓的呼吸。一大早就出门回校,遇见坠楼命案,又去警署接受盘问,痛哭许久。
她确实累了。
何靖将熟睡的蒋慈抱回房间,轻手轻脚放到床上。
没有往日沉睡的恬静,她似乎心神不定,眉头轻蹙。何靖心生怜惜,俯身在蒋慈眉间轻吻,侧坐床边守候。
过了许久他才离开房间,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的时候,手提电话响起。
“喂?”何靖用脸侧把电话夹在肩上,看见冰箱里的菠菜和鸡蛋,他拿了出来走到料理台边。
“靖哥,你好日子到了,廖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