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便一面饮茶歇息,一面轻声谈论些无关紧要的路途见闻。
他们交谈间,又有一个车队驱着匹劣马往茶棚这边行来。
来者仅有四人,那劣马看着已是十分老,有气无力地拖着身后装满了货物的拖车。
一个身形肥胖,看着像是主事者的商人吩咐两个仆役安置好了马匹和货物,便进了茶棚,小心地看了燕逍一行一眼,便在他们旁边找了一张桌子落座了。
几人同样要了壶茶,细声交谈了阵,胖商人突然转身同燕逍他们搭起了话。
“敢问几位小壮士,此行可是要往黄远山那边去?”
正吃着豆子的严舒朝他瞄过去一眼,道:“黄远山那边闹匪呢,怎的会有人要往那边去?”
他说完,做出一副突然醒悟过来的模样,对着那胖商人问道:“怎么,你们要往那边去?”
胖商人大腹便便,看起来正值中年,此时坐在条凳上艰难侧过上半身与严舒交谈的模样看起来十分难受,他取了个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叹气道:“这……这倒不一定。”
严舒显然来了兴致。
“谁人不知道那黄远山至少盘踞了两处匪寨,我看你们运着一车货物,也敢往那里走?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胖商人闻言便有些不自在,他喏喏几声,终于出口道:“你们拐到此处,难道不也是要从黄远山脚过吗?”
严舒摇摇头,道:“我们喝完茶要往滕万县走,去探一远亲。”
胖商人便干干地笑道:“滕万县离那黄远山不远,平时亦深受匪患,你们与那远亲近来可有联系,别到了地方才发现寻不着人!”
严舒一开始话音中便满是嘲笑,于是这商人说起话来也不客气了。
“嘁,你这人!”严舒拍了拍桌子,作势要起身寻那胖商人麻烦。
燕逍知道严舒有分寸,此时并不阻拦,倒是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店家大娘突然起身劝道:“客人莫伤了和气,莫伤了和气。”
严舒看她一眼,对着胖商人喊了一句“不与你一般见识”,便借势坐了回去。
场面又安静下来,那商人看着与严舒他们搭话不成,又去问那大娘。
“大,大娘,我听闻黄远山匪徒肆虐,可是真事?”
那大娘在腰间围布上擦了擦手,走到灶台后又忙了起来,边忙活边回答道:“那还能有假的?附近这条商道原本也是人来人往,因着闹匪的事情,现今已经人迹罕至了。客人这阵子过来算是赶了巧了,再过一阵子,我们两口子估计也待不下去了。”
“哦,有这般严重?连茶棚都开不下去了?”严舒突然插话道。
“可不是。”问话的是眉清目秀的严舒,大娘便更有谈兴,“自从小半年前黄远山闹了匪,原本那些行商便不往这边过了。我这个茶棚是因着离得远
,还能零星接待一些往滕万县或者鹊山那边走的人,客人们若是有机会再往黄远山那方向走走,一路能看到三四个废弃的茶棚,那都是些做不下去的店家,没办法直接舍了店离开另谋生路留下的。”
那胖商人闻言面上忧虑更重,他额上又冒出些冷汗,问道:“往黄远山去,难道便一定会碰上那些匪徒吗?有,有没有可能,若是运气好,便与他们避开了?”
大娘诧异地看他一眼,“您还真打算往黄远山那边过啊?茶棚里倒是接待过从山那边过来的行商,想来肯定是有人前世修了大福气,能避开那些匪徒,但近来却是再没见人过来了。”
她以为那商人不知道,好心提醒道:“这位商人老爷,你是要去黄远山北面那一边吧?其实您绕一下路,往竹迁府那边去,虽说路途远了些,但毕竟安全啊!也就是耽搁两日的功夫,误不了什么事的!”
胖商人面色更愁了,“我便是从那竹迁府过来的。”
他这话一出,不仅那大娘,连燕逍严舒他们都望了过来,竖着耳朵听着。
“那竹迁府自从行商往来多了,便加了进出城门的关税,过趟城真得剥层皮!”胖商人说着,苦笑起来,“原本这样便算了,花钱消灾,就当是买个安全了。可是近来,听说那边县令的一个小妾要过,呸,过寿!那县令便百般增设名目,要从我们这些行商身上刮油水。”
大娘蹙着眉,“哎,那,那多交一点钱帛,也,也好过来这里啊……”
“我如何不知!”胖商人道:“前几日我正在城门处排队等候进城,突然听闻城门处一阵喧哗。派了伙计去探看,才知道原本前面有一运了整车胭脂的同行,被那兵卒扣了整车的货物,说是那胭脂有问题。哎,依我看,胭脂有问题是假,那县令官的小妾看上了那车胭脂才是真!”
说着,商人看了停在门外的一车货物,叹了口气,“我也不瞒各位,我这做的是小本买卖,就贩售些女子爱用的香膏花钿,且早与一位故交说好了,要运去北面桐金,这下哪里敢进竹迁府呢?哎!”
大娘闻言,面露同情,“可您这要是遇到了那些匪徒,别说货物,恐怕连人都……”
“哎!难啊!”胖商人越说越气,他憋红了一张脸,张了张嘴,到底不敢辱骂地方父母官,便小声咒骂起黄远山那边的匪徒:“都怪那些该死的匪徒,若不是他们,好好的黄远山也不会突然变作了黄泉道!哎,希望官府能早日管管这里,也给我们这些小行商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