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裴策的嗓音染了暗哑。
江音晚骤然明白过来,睁大了眼,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青盖安车缓缓停在大理寺前。一身常朝公服的太子裴策下车,大理寺卿今日外出公干,不在值上,大理寺少卿薛亭携属官叩迎。
薛亭将太子迎入厅堂上座,二人商谈公事。而另一边,太子亲卫将安车停驻在大理寺侧门附近的僻静深巷。片晌后,暗里迎下来一个披银狐裘、戴薄纱帷帽、身姿纤弱的女子。
大理寺少卿薛亭,是太子的人。
薛亭的亲信侍从,引着江音晚,走入一条暗道。四壁幽暗无光,仅有引路的一盏灯火如豆,照亮脚下一方泥泞潮湿的地面,渐渐露出前方狭长石阶。
百种鸟羽捻线织就的华绮裙摆,曳过沾满尘灰泥淖的阶。不远处传来窸窣响动,是黑暗里的老鼠啃啮声。
江音晚攥紧了手,水葱样的指甲嵌入掌心,用这样的疼痛,让自己克服胆怯一步步走下去。
想到大伯母和两位堂姐正被囚困于这样的环境,她的惧,被心底的酸疼取代。
走道尽头,终于现出油灯的晕黄光亮。等候的狱丞躬身拱手:“卑职仅能遣开狱卒及守卫一刻钟,还请姑娘见谅。”
江音晚微微欠身:“有劳了。”
狱丞急忙揖道:“卑职怎敢当?”
江音晚不知道他上头的人是如何交代的,自己眼下处境,他其实不必如此恭敬。心下正是一片涩然,她勉强弯了弯唇。
死牢中的犯人分开关押,此地只有大伯母,并无两位堂姐。泛着锈迹的铁栅门打开,刺耳的“吱呀”声在一片森寂中突兀响起。
倚壁而坐的中年女子,随着这道声响抬头,看向来人。澹静沉淀的眸,在认出眼前纤弱身影的一刹,起了波澜。
一旁的狱丞卖好道:“姑娘放心,上头交代了要仔细关照江夫人和两位江姑娘,卑职不敢懈怠。”
狱中阴冷暗沉,江音晚借着壁上幽微的灯火,看清大伯母身上的棉衣,和简陋的榻上摆着的棉被。
狱中犯人时有冻死或病死,她知道这待遇在死牢已极为难得,于是诚恳道:“多谢费心了。”
狱丞再次称“不敢当”。
他其实并不知晓这位姑娘的身份,也不清楚上头的吩咐到底来自于哪尊大佛,亦不敢多问,只道:“卑职不打扰您二位叙话了。”便退了出去。
江夫人的目光,凝在眼前人帷帽垂下的白色纱幔上,似已透过那层薄薄的遮挡,看清了自己牵挂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