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前院,几个僧人正在洒扫着落叶,宝橒合手一一见礼,昨晚吹了风脑袋有些昏沉,大约着了凉小腹微微坠痛。
逐渐出梅,日头上来了,树影婆娑摇曳。
手机已经没电黑屏了,她战战兢兢的来到不戒的院子,房门紧闭着,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宝橒抬步走上台阶,屈指轻叩几声,退开一步静静地等待。
耳边有杜鹃啼叫,等了许久也不见应门。
“他应该在补觉,每次早课结束他回来都要睡好久。”拱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是妙坚,“他今天一早就沉着脸,硬得像石头。”
宝橒走过去,蹲下身子与之平视,掏出一颗水果糖给妙坚后转身欲离开。
“王檀越向来这么半途而废吗?”
身后的门大开,宝橒侧头看去,屋里没有开灯,不戒披着姜黄僧袍站在阴影里,有些淡漠地讥讽。
妙坚吐了下舌头跑远了,宝橒撑着膝盖站起身
——我不是故意
“进来说。”
不戒扶着门,沉默地盯着她走向他,还穿着昨日的棉质长裙,就是身上的黑色夹克怎么看着这么不合身。
像是一件男士外套。
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戒面色更加阴沉,她低着头走过他,带起的气流散发着不属于她的气味。
眉头皱起,不悦地阖上门。
他转过身从上到下的打量她一番,只见她裙摆处和脚踝上都沾上了泥点子。
宝橒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暗道自己昏沉大意,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爱干净的。
——我还是先回去清洗一下再来找你吧。
不戒堵着门,未置可否地沉默让宝橒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眼前一黑,他抛过一件外衫盖住了她半边脸:“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外套脱了。”
他不喜欢她现在身上的味道。
宝橒依言换上了这件姜黄的外衫,还带着他的体温,像是被他环绕住一般。
不戒终于挪动了脚步,宝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在桌案边坐下,眼里含着歉意。
——我朋友昨晚高烧,一直在医院照顾她,对不起,没有赶上你的早课。
不戒拨着佛串的珠子,没有言语。
他下了早课遇到住持,提起了她陪朋友去医院的事,第一反应就是大半夜的在这种荒郊野岭,为什么不来找他帮忙。
刚刚她敲门时,他其实一直站在门后,没有由来的闷气,看到她身上多出来的男士夹克更是怒火中烧。
见她还把这件外套挽在臂弯,气不打一处来,可想到她并不是毫无理由放他鸽子,两相矛盾间,他选择沉默。
宝橒见他不说话,歪了头去看他,戳戳他拎着佛串的手。
——别生气了。
都说一个女孩子最好的武器就是眼泪与撒娇,她虽然这辈子哭的比先前多了些,但撒娇这个东西她好像从来没有试过,生怕别人觉得她没有自知之明。
不戒掀开眼帘,入目便是宝橒眼下淡淡青色,困倦地想闭眼又为了他而强打着精神。
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不戒一只手撑着额角,另一只自然托住宝橒磕倒的脑袋,维持着这个动作许久,最后缓缓放下,软滑细腻的脸蛋抵着掌心,压在温凉的桌案之上。
维持这个姿势许久,宝橒眉头微蹙,像是睡得不甚安稳的样子,突然身子凌空,腰上卡着一双手臂,梦里她又来到了百年前的奈桥之上,也是这样一双手在她下坠的最后一瞬死死地护住了她。
寻着热源依偎上去,不戒不经意低头查看,只见宝橒嘴唇喃喃蠕动着,糯米似的小牙后一节粉色小舌不安地翘立起来。
越过她去扯松被子,一只小手攥上他松散的衣襟,不戒下意识地侧耳,盖被的动作一顿,摇头自嘲。
不过是个小哑巴,他在干嘛,竟然以为她要对他说什么傻话。
就这么靠着床沿大剌剌地坐在圆毯上——今日下了早课回笼觉也没睡成,心烦意乱许久,情绪骤然平和下来,也觉得有些困顿了。
曲起有些酥麻的腿,无意踢到了一个东西,回头看去是一个布袋子,青灰色,方才她跟过来随意放在桌脚。
袋子鼓鼓囊囊的,被他动作带倒后洒了一些零碎物件出来。
纯色钱包,清风纸巾,翻盖镜子。
以及,一本折了页脚的本子。
倒着翻开了封皮,娟秀小字映入眼帘。
关于他。
又缓缓翻过几页,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不戒喉头微动:他是谁?
伸出手去够,背后传来翻身的摩擦声,不戒顿了一下,最后默默阖上封皮放回袋子里
别这么卑鄙。
不戒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