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橒赶到望山广场时,不戒已经在那了。
带队的教授早上要去市中心的博物院一趟,宝橒也要前去,于是和不戒约好了何时何地碰面。
下班后程馨就带着宝橒去附近的影楼里租借扮神仙的服饰,她还从没参加过江南的庙会,兴冲冲地挑选着戏服。
“宝橒宝橒,你不如扮观音吧。”程馨一边翻看一边向宝橒提议。
不待宝橒应答,一旁的工作人员上前告知仅有的几套观音的服饰都被租赁完了。
程馨瘪了瘪嘴,宝橒安抚地朝她笑一笑,工作人员又上前来建议:“两位不如扮度母吧,也和观音差不太多呢。”
“度母啊”程馨有些迟疑,手下摸上一段细滑丝缎,撤出一看,“要不还是花神吧,宝橒其实很适合穿地艳丽一些呢。”素雅清新固然适合,总不能一直一成不变吧。
宝橒垂着眼,抚上手边一件鎏金纱裙,在白炽灯下折射着陈旧回忆里的光芒。щоо㈠8.cc(woo18.cc)
于是,宝橒扮了白度母,程馨摇了摇头,却还是陪着一道扮了绿度母。
黄昏下的西子湖波光粼粼,应和着绵延的低山,长凳上背着光的身影显得无比柔和悠远。
十字路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步行街上弥漫着荷叶与冰糖的甜香,年轻俏丽的姑娘换上古色古香的衣裳欢声笑语,上了年岁的老人会心一笑,锣鼓喧天的热闹充斥了整座古城。
不戒换下了僧袍,穿起了少年时爱穿的连帽卫衣和运动裤,黑白的配色在人群鲜妍的色彩里稍不留神就被忽视了去,可他五官秀致,剑眉星目地又像是随时可以从众人间跃然而出,就是那短锐的发茬衬得他有点生人勿近起来,吞云吐雾一会儿被一旁流动小贩吸引力视线,烟头在指尖明明灭灭。
路过的小姑娘看红了脸,窃窃私语地以为这又是哪位网红模特来凑庙会的热闹。
程馨挽着宝橒站在路口等绿灯的间隙看了许久;“啧啧,活脱脱披着袈裟的痞子相”说着,又觉得这人穿了常服的样子有点眼熟,看电影那天就觉得了,只是天色太暗始终看不真切。
绿灯亮起,人流穿梭间去到对面,宝橒悄悄来到他身后,踮着脚捂上他的眼。
“猜猜我是谁?”
程馨故意粗着嗓子,憋笑看不戒反应。
不戒身姿未动,挑起了嘴角,眼前的手绵软娇小,都没使多大力,松松搭在他眼皮上,透过指缝都能看到小摊老板看戏的表情。
“当然是二位小师姐了。”
程馨叹了口气,直呼没意思。
不戒笑着拿下面上的手,自然地攥进手心,回身看清了她的装束,肩头披发像微风拂过西湖上的水波纹,金丝玉珠镶嵌冠帽垂下的红色绸带贴在前胸。
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宝橒微微仰起脸与不戒对视,他若是再靠近一些,必将听到她此时疯狂鼓动的心跳。
身边的人头攒动,步履匆匆地往步行街主干道去,宝橒回过神就被程馨拉着一并赶上,不戒迟钝地收回注视她的目光,跟在两人身后。
日落西山,天边被染上了宝蓝,在万家灯火的照映下又似是女子绛紫华衫上彩纹,沉静又绚丽。
浩街道两边挤满了人,中间舞狮队伍逆向行进着,菩萨、罗汉紧随其后地出现,戏台上是悠扬的戏曲之声,起承转合,纵然大多人听不懂,也为此津津乐道了许久。
天黑透后,音乐喷泉如往常一样开启,透着霓虹灯光变幻多态,住在附近的居民们坐在环形石阶上聊天,孩童们绕着喷泉玩乐。
宝橒坐在中间看着喷泉,恰逢绿光乍现,像一道翡翠珠帘。
肩膀被人轻拍两下,转头看去是两个女孩,笑盈盈地想请宝橒和程馨合照。
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最后还是程馨率先站起身落落大方地答应了,拉起宝橒就往喷泉走去。
几个女孩笑闹的背影走远,不戒手肘撑在腰后的石砖上,沉默地看着宝橒有些不知所措地被其中一个自来熟的女孩揽着腰拍了几张照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孩童好奇心旺盛,见了几个“奇装异服”的姐姐在拍照,招来家长嚷嚷着也要拍。
于是宝橒在下面合了一张又一张的影,甚至还有些老人见宝橒恬美清丽的模样开始打听她的婚嫁情况。
程馨机灵,立马嘴甜地哄了几个老人扯开了话题。
说笑间,几个扛着“长枪大炮”的男人围上来,说想给单独她们拍照,放到网上肯定能红。
程馨护住宝橒:“不必了,我们也不是专业的模特就是今天凑个热闹罢了。”
几个男人不依不挠,突然一道女声兀自响起:“人家不情愿就算了嘛,逼迫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寻着声音看去,一位高挑的短发女郎亭亭站在那,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宝橒身上掠过。
男人撇了撇嘴,趁其不备又不甘心地偷偷按下快门,离去前被拦住。
不戒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拨弄着打火机的翻盖,火光熄灭又燃起:“没听人家说么,不想被拍。”说完又看了一眼男人手里的相机。
愤愤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删除了那几张偷拍的照片后与几个同伴落荒而逃。
不戒站到宝橒身边,抬头就见那个女人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瞧:“这就是你的卿卿?”
宝橒微微蹙眉,却见不戒散漫地上前挡了大半视线:“朱小姐,这并不好玩。”
朱微蔓抿着红唇,上挑的眼角藏着风情:“不好玩么?没关系,反正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看着她袅袅离去的背影,宝橒全然没了再玩乐的心思,程馨看了看时间也说该回去了。
身后的喷泉又变化了形状,打开相机让宝橒帮她拍几张单人照,于是拿包的任务就自然而然落在了不戒身上。
慢悠悠地踱步上了台阶,一手拎起一个包,许是口子太浅,青灰色布袋里掉落了些东西,俯身弯腰,却见那本见了无数次封皮的记事本赫然摊开在他眼前,正正对着他。
抬眼是她显露在外的音容笑貌,低头却是她陈述最隐秘的心迹。
不戒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只是盖上再放回去这么简单的两个动作却显得格外艰难起来,五彩的灯光照亮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娟秀小字跃然纸上,他早已避无可避。
宝橒换好衣服出来后就看见不戒沉默地坐在化妆室角落里,低着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