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负雪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哑声道:“师兄。”
怀里的夜未艾猛地换回明烛的意识,他眼中全是水雾,意识到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低声道:“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二楼的房间,将底层的吵杂声抛在了身后。
门被周负雪轻轻关上,他视线一直追逐着明烛,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处在一场美梦中。
夜未艾伤得极重,明烛将他放在了床榻上,动作利落地将他身上的伤上好了药包扎好,又给他换了身衣服,看到夜未艾脸上痛苦的表情舒缓了些,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安顿好了夜未艾,他才来得及将视线看向周负雪。
周负雪一直站在门旁,视线追逐着明烛的一举一动,冷漠坚毅的脸上此时全是罕见的茫然,如同迷路的孩子样无措又可怜。
五十年前,周负雪这样的神情就极其能触动明烛,现在明烛性子大变,却依然抵挡不了周负雪这样的软弱攻势,对旁人辛苦筑成的城墙当下被击得溃不成军。
明烛再也忍不住,大步走上前,一把将周负雪抱在了怀里。
这些年来,周负雪身高又长高了几寸,竟然比明烛高出个半头来,他一抱之下有些愣住了。
周负雪却几乎在他扑过来的一瞬间瘫软了身体,微微垂着头将脸埋在他颈窝,全身都在剧烈地发着抖。
明烛心疼得要死,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肩膀,柔声道:“十三。”
在明烛长生灯灭的时候,周负雪没有心痛,在奔波了五十年四处寻找明烛时,周负雪也没有觉得多么绝望,但是当这消失了五十年的“十三”乍一叫出口时,却成了压垮周负雪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剧烈,攀着明烛的手指也越来越无力,直到他听到一声肉体撞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跪在了地上。
五十年的蹉跎,每一次的失望,缓慢得如同凌迟一般,将他的热血滴滴浇熄,坚韧的筋骨寸寸化为血水,唯留一身铁骨依然立在原地。
而现在,这人回来了,他如同枯草一般的皮囊瞬间遍成骨血红肉,而那坚立了五十年的铁骨却如同崩溃的雪山般,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周负雪浑身像是没了骨头一样,连站都站不住,浑身瘫软地跪坐在地上,明烛被他带着也跪了下来。
周负雪想要死死抱住他,但是手臂却无一丝力气,只能抖着手去勾他的衣服。
明烛感受到周负雪那几乎蔓延出来的悲意,眼眶有些发红,轻轻环抱住他,又轻又柔地唤了一声:“负雪,师兄回来了。”
回来了……
周负雪奔波了五十年,一直在找寻那个虚幻的身影,无数次的梦境中,那个红衣少年总会弯着桃花眸,朝他言笑晏晏。
“我回来啦。”
他盼了这么多年,在真真正正听到这句话时,迟到了五十年的委屈和绝望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将他麻木的心脏激得一阵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