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丈大人,小婿之前提起之事如今看来也到了时候,我打算着待来年开春买扑事了,便将沈家之人分批迁往南方,不知岳丈大人意下如何。”
“哦?”韩侂胄闻言微微一愣,旋即不解道:“刚才我那孙儿同你说起瓷窑之事,看你也是支持的,怎么转头来却还是这般打算?”
沈元仁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从云……呃,韩儿关心家中之事,我自然是开心,但奈何形势比人强,他又是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如何能指望他扭转大局?小婿觉得为今之计,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韩侂胄闻言皱了皱眉,没有马上答话,他轻扶着石案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踱出几步,沉默片刻,背着身幽幽问道:
“你可知当年,老夫为何拒绝了那诸多的皇亲权贵,偏偏将女儿素卿许配与你?”
“这……”
沈元仁不知老人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事,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摇了摇头,“小婿不知有何德何能,蒙岳丈大人垂青!”
“以你的才能,确实算不上出众,世人也只当我是看中了沈家的资财,这才拉拢于你,却不知财力更甚你沈家的又岂在少数?你真正打动我的,是当年身上的那股劲,一股敢舍的劲。舍得舍得,不舍己身者,何以谋长远。然而……”
韩侂胄言至此处,话语微微一顿,随即霍然转过身来,目光犀利地望向沈元仁。
“现如今云儿学艺归来,有道门做后盾,又得艮庄与沂王殿下器重,沈家崛起,乃至国之崛起都尤有可期。老夫苟延残喘这十数载,所等的无非就是今日,而你却仍想着抽身事外,偏安一隅,可对得起泉下的素卿,和老夫当年的一片苦心么?!”
……
沈元仁走向自己院子的时候,头脑中还是昏昏沉沉的。老人家的话,字字句句,如惊雷一般回响在他的耳畔。
多年的商场沉浮,他几乎忘却了当初的那个自己,那个曾经无所畏惧,挽救沈家于狂澜即倒的青年人。
那时的沈家风雨飘摇,他凭借的全是一股舍命一搏的信念,事成固然可喜,即便败了也在情理之中,并非无法接受。
但今时今日的沈家,家大业大,再去拼尽所有与人相争,这个选项一直未曾进入过他的考虑之中,又或者说一直被他下意识的排除在了选择之外。
然而,纵然他沈元仁肯委曲求全,迁居他处,别人就真的会这样善罢甘休,容许沈家将根基保存下来吗?
就如同当年,作为当朝首辅的岳丈韩侂胄,即便放下自己的固执与坚持,向主张求和的一派妥协,那些人就真的会放过老人家吗?
思虑之间,不觉已来到了自家门口。
沈元仁长吁短叹地在院门前踱了几圈,最后狠狠一跺脚。
这些年来,自己殚精竭虑,所求的无非是个安生立命,相比起岳丈,甚至是二弟沈元义来说,局面还是太小了。
男儿一世,即便能富贵终老,这样的人生又有何所惜?
主意已定,沈元仁再不犹豫,霍然转身大步朝着前院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