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钊练了半个多小时有点不耐烦了:“行了吧,我尿急,厕所在哪儿啊?”
林烨说:“懒人屎尿多,出门左转对面,别走错进女厕所。”
许钊往门外探头探脑:“哪儿啊……没看见。”
林烨翻了个白眼,用一种指点傻子的语气说:“算了,我带你去吧,省得进了女厕所被打出来。”说完起身,示意他一起出去。
林瑾瑜也有点憋,他把琴放下,道:“哎,等我一会儿,我也去。”
三人开了门,推推搡搡互怼着出去了,原本闹哄哄的琴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张信礼慢慢放下书来,往门口看了一眼,林瑾瑜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渐渐远去了。
他看着那架泛着漂亮黑漆的钢琴,在原地踌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慢慢走过去,伸出手在洁白的琴键上轻轻摸了摸。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看切实地看见一架真的钢琴,虽然这既不是施坦威,也不是宁多夫,更不是什么出自名家的某某古琴,而就只是一架普通的、供学生练习的国货中端琴而已,可张信礼的触摸仍然是新奇且带着敬畏意味的。
这种敬畏源自对艺术的向往与对美的追求,也许还源自于一个人年幼时记忆里那个无法触及的渴望。
琴上放着一张写了一串数字的白纸,那是刚刚林烨临时充当钢伴,带他们练琴时图省事随手记的简谱。
几个潦草的12513321挤在一起,看上去并不怎么复杂,背单词那会儿张信礼已经有意无意地听林烨弹了好几遍。
去厕所的那几位仁兄还没有回来,张信礼转头往门口看了看,不见人影,他盯着黑白分明的琴键看了片刻,走近了些,有点忐忑地依照那个潦草之极的简谱按了下去。
简谱这东西非常简单,稍微听过几句就能大概看懂,张信礼动作犹豫,弹得也很慢……确实是个很简单的开头,属于学过小汤的二年级小孩都能练会的程度。
缓慢、迟疑地琴音随着他的敲击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荡漾出来,填满了小小的琴房,张信礼大概只弹了两句,便听见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钢琴和电子琴不一样,不是按下去就行的,你的力度会影响音量大小,以及音色的饱满程度。”
张信礼收回手往后看去,见林烨抱着手,倚在门边看着他:“他们大概半分钟以后就回来了。”
张信礼道:“哦,我没文化,不懂这个。”
林烨摇头笑了笑,说:“我真搞不懂你。”
窗帘没拉严实,从这里遥遥望去,可以看见很多背琴的学生步履匆匆,从树荫间穿过,张信礼问:“搞不懂什么?”
“没什么,”林烨看着他,问:“你喜欢弹钢琴吗?”
张信礼说:“我不会。”
“我只是问你喜不喜欢,没问你会不会,”林烨说:“你又不靠这个吃饭,玩玩而已,谁都可以玩玩。”
对于不走音乐专业的人来说,乐器应该是一种单纯的、让人开心的东西,是纯粹的喜欢与热爱让无数业余的人为之付出时间与汗水,张信礼不是太懂这一点,在他的概念里乐器好似阳春白雪,是什么“人上人”家的小孩才能接触和学习的。
林瑾瑜和许钊你推我我推你,吵吵嚷嚷着从外面进来,看见张信礼和林烨隔着几米,无声地对视着。
“怎么了这是?”林瑾瑜感觉张信礼一向不太待见林烨,还以为他们吵架了:“你们干嘛?”
林烨收回了目光,懒洋洋走到一边,道:“没什么,你俩这榆木脑袋给我折腾累了,”他说:“接着合吧,我手酸,懒得再给你们一遍遍弹这小学生伴奏……”
“啊,还来啊……”许钊叫苦不迭:“你就自己偷懒,少个声部合了有什么意义?”
林烨心想你这小孩,我义务支教没收你们钱算顶好的了,还哔哔我偷懒上了,他道:“谁说少个声部,就换个人而已……”他朝张信礼扬了扬下巴:“喏,那位来。”
林瑾瑜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有点呆住了:“可以吗……”他其实有点怀疑张信礼能不能胜任,毕竟从以往的表现来看,张信礼连五线谱都不认识。
但他一个怀疑的字也没说。
张信礼道:“我不行,我……”连谱都不认识。
“哎呀赶紧的吧,”许钊只想赶紧排完了走人,根本不在意谁弹这种事儿,他嚷道:“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快点坐下,随便弹,排完了赶紧回家打游戏。”
“我反正是不想动了,”林烨说:“看在‘兄弟’的份上,帮帮你的瑾瑜弟弟咯。”
他把“兄弟”俩字说得有点怪,但又不十分怪,属于听着让人觉得话里有话,细品又好像没什么的程度。
张信礼曾说过他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向往过钢琴……林瑾瑜看两边一直对峙着不动,怕张信礼想试试但又不好意思,遂道:“哎这样吧,我把谱给他说一下,你们先一对一高级教学吧啊。”
许钊瑕疵不算少,刚猛有余柔美不足,林烨答了句“行”,把他扯到一边角落里,给他打磨细节去了。
林瑾瑜拿了那张打印的五线谱,走到张信礼身边,把谱放在光洁的琴面上,道:“这个是钢琴部分。”
张信礼说:“看不懂,不会。”
“嗯……就是……”林瑾瑜拿了刚刚林烨敲他们头的铅笔,耐心地说:“其实很简单,五线谱有五根线和四个间……就是四个空格,然后还有下加和上加,其中中央c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