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恪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张嘴就来:“后来我听你说,你师父叫薛思。”
那道浅白缓慢地往草席这边铺过来,盈盈一汪水似的,就要没过他们的脚边,洗去那些污秽血腥。
“很奇怪,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师父给你取这个名字,就像对你倾注了一切。”文恪低声说着,茅草屋没有多少回音,可他的声音好似山间暮鼓晨钟,飘飘荡荡,不断回响,振聋发聩。
“折柳曲中,故园情深,闻笛的是他,相思也是他,好像,你就是他的故乡,他的归属一样。”
那道浅白终于淹过了他们的脚面,淹没了无数言语。
他们无声静坐片刻。
薛闻笛沉默起身:“我去找一下我师弟们。”
“我领你去吧,正巧我要去见我两个师侄。”
文恪也晃晃悠悠起了身,薛闻笛又恢复了那张讨打的笑脸:“文长老,您慢些,屋里暗,别摔着。”
对方斜睨了他一眼:“多谢关心,大侄子。”
薛闻笛:“……谁是你大侄子?”
“按辈分,小年是我师侄,他叫你大哥,那你不得是我大侄子?”
文恪尽占些嘴上便宜,薛闻笛被噎得无话可说,讪讪地跟他走一道。
出了茅草屋,发现曹若愚居然还站在外边。
“文长老,大师兄,你们聊完啦?”
少年递过来一把伞,“给,大师兄,现在还下着雨,你别淋着。”
“谢啦。”薛闻笛平常觉着这小子傻里傻气,冒冒失失的,但这回好像体贴了不少,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他撑起伞,文恪却从他旁边轻飘飘地走过,进到了曹若愚伞下。
薛闻笛愣了愣,问着:“你俩撑一把啊?”
“啊?”曹若愚还是那傻乎乎的样子,“我就两把伞呀,当然要跟文长老一起走了。”
“嘶——”薛闻笛倒抽一口气,文恪见状,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剜了他一眼:“想哪儿去了?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经东西?”
“我哪儿不正经了?才七天呀,你就要背弃我这个出生入死的至交好友,转投别人伞下了吗?”薛闻笛捂着胸口,矫揉造作地装着心痛,文恪满眼嫌弃:“我不仅要转投别人伞下,我还要挖穿你长宁剑派墙角,回头再告诉薛谷主,他的宝贝徒弟掏空了我的草药库,要他拿自己的藏书跟我换。”
“文誉之,原来你跟我交好,只是觊觎我师父的藏书!”
“薛谷主那么厉害,当然得讨教一二了,我又没这福气做他亲传弟子,手把手地教。”文恪回嘴,忽然憋了坏笑,“哦,指不定还嘴把嘴地教。”
“文誉之!”
薛闻笛抄起手里的伞,作势要打,文恪推了把身边的曹若愚,一溜烟奔进雨里。
雨势渐小,淅淅沥沥,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见,曹若愚在后边追,大声喊着:“文长老,你小心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