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林掌柜的书铺里看到一本记载秦国律令的书,再结合日常所见,宴舟方才觉得本朝之律令较之更早的朝代,在某些条令上是不公平的。”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而后道:“我娘常常和我说,这世道女子不易。宴舟以前不懂,但现在明白了,因为本朝对女子有诸多限制。她们甚至并不能称之为独立的人,她们只是男人的依附。但在秦国时,虽然相对男子来说,女子依旧处于弱势,但秦国的律令却也给了女子更大的保护。她们的财产有律法保护,她们也可以和离之后归家,抑或是独立生活,并不会有人以此为由而贬低她们不守妇道,不守贞节。”
“除此外,秦律在对待贵族和平民上也有一定的公平性。《韩子》有言: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宴舟以为秦律的精髓就在于四个字:法不阿贵。”
“律法不是为贵族服务的,更不该偏向贵族。律法应该是公平正义的,不可侵犯的。任何人,哪怕天潢贵胄也不该藐视律法。只有从严立法,从严惩处那些触犯律法的人,人的行为才能得到更好的约束。”
王自清连连点头,然后道:“自秦以后,历朝历代君主皆以儒治天下,他们认为秦律未免过于严苛残酷。而我大陈自立国以来,历任君主更是大力推崇儒学,宴舟若想改变,恐怕难如登天。”
陆舟道:“改变也是可以潜移默化的,我们并不是要将现如今的律法一下子给推翻。我们只要逐步的,不断的去做出改变,然后在某一天你就会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竟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何况宴舟本意也并非让君主废儒而尊法,宴舟认为学说应当百花齐放,以儒教化万民,以法约束万民,无论文化还是道德都会慢慢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项冬青本来对文人之间的交流不感兴趣,但陆舟这番话一出口,他竟也被吸引了。很难想象,这样的话竟是从一个年仅十四岁,自幼在乡下长大的少年口中说出来的。道一句天纵英才,也不外如是吧。
李云璟托着下巴看着陆舟,每次陆舟在回答荀湛的问题时,李云璟都喜欢这样看他。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的师弟,身上有光,眼中有火。他很喜欢。
荀湛也颇为骄傲,不仅因为这样优秀的学生是他荀子湛的,更重要的是陆舟的思想同自己不谋而合,甚至想的比自己还要长远。
他道:“四郎的话其实也是顺应天时的表现。政令再好若不合时宜,恐怕还会成为祸患。只有根据现状不断的做出改变,才能发挥政令最好的效应。”
他自斟了杯茶,然后对林逸说:“开春之后我打算去江南一带走走,逸之可有兴趣同行?”
林逸闻言大为惊讶,他不是很确定的问:“子湛的意思是……”
王自清也扭头看荀湛,目光中隐隐流露几分期待。
荀湛也不卖关子,他点点头,道:“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也同伯庸说起过,开春后便出去游历。家中娘子已经着手为我准备行囊了。”
林逸拍手笑道:“甚好甚好。这些年你一直隐居溪山村,我多次邀你出门你都不去,这回好了,我又有伴儿了。”
王自清只能连连叹气,流下羡慕的泪水。
第103章
陆舟才知道先生要出门游历,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小心试探道:“先生,那我们呢?”
荀湛就斜眼看他:“怎么?你们当然是要在书院好好读书了。”
陆舟就道:“可先生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先生去行万里路了,我们还在读万卷书呢。先生,要把理论和实践联系起来呀,实践出真知嘛!”
王自清忍不住拍案:“好一个‘实践出真知’!”
陆舟挠挠手背,一脸期待的看着荀湛。
陆舟是荀湛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心思荀湛能不知道么。这师兄弟打小就看什么仗剑走江湖,心里早就憋着出去闯荡呢。他道:“先把理论学好再谈实践吧。如果没记错的话,华阳书院在第二年学业结束后,会有半年的时间以供学生游历。或三两为伴,亦或独身出游。”
江子义点头道:“荀先生说的没错,这是华阳书院的惯例了。游历归来之后学生们也要就这段经历写一篇文章,如若文章出彩,有真知灼见,是可以拿到书院先生的举荐的。虽然仍要参加科举,但有华阳书院的举荐信,日后也会更顺利一些。”
陆舟就羡慕道:“江学兄开春之后也要走了么?你打算去哪儿啊?”
江子义笑道:“就在川蜀一带吧,我并不打算走太远,否则一走便是大半年,家母在家无人照顾,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而且川蜀风光秀丽,名山大川不计其数,再往西南一带去,更有不同的风土人情,也是值得一看的。”
陆舟道:“江学兄说的极是。不过江伯母的身子骨近来瞧着大有好转,江学兄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江子义道:“这还多亏了叙白替我找了济仁堂的大夫。往年寒冬之时家母总是病的厉害,今年的确好了许多,开春之后天气转暖,相信情况会更好一些。”
李云璟也跟着点头:“年后书院开课,我们都要回来上课的,江学兄放心,我们会常去看江伯母的。”
陆舟挑眉看了眼李云璟,李云璟义正言辞道:“都是朋友,互相帮忙照顾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