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那沈元策不去与四殿下争风,怎么光逮着他了?
哦,想起来了,因为四殿下已经成婚了……
裴子宋心底念头一转,忙正色答:“这倒也没什么不能说,据我所知,原先负责此次赈灾的官员是太子殿下那边的,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太子殿下恐怕确实大受牵连,四殿下倒没什么事,反而临危受命,接手了赈灾事宜。”
“那就好!”姜稚衣面上欣慰一笑,心里却隐隐不安。
太子犯错,照理说二皇子定要趁势而上,大展锋芒,举荐自己手底下的官员,或者自请接手赈灾事宜,但最终这件事却交给了四皇子。
看来皇伯伯对于二皇子和他背后的河东已经防范到了极点。
姜稚衣想起离开姑臧前夜,她跟元策问起朝中局势,元策说,如今朝廷和河东只差一层窗户纸便要公然剑拔弩张,今年年关,河东节度使未必还会进京。
倘若范德年不进京,不管是朝廷先发兵降罪,还是河东先动手,两边开战都不远了。
当时姜稚衣听着还在想,那就算有战事也得过了年关,年关元策进京,到时候他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可如今天灾突如其来,朝野皆是一片混乱,也不知事情会不会有变数……
她要获知朝堂上的第一手消息,还得尽快回到长安去。
翌日上午,刺史府官衙正堂。
朱逢源恭敬站在一旁,惊讶地望着座上的贵人:“郡主才歇了一夜,这就要继续赶路?可是下官这寒舍哪里招待不周?”
姜稚衣懒得应付这些官腔,支着额角轻轻阖上了眼。
身后惊蛰代为开口,笑着说:“郡主问什么,朱刺史答什么便是,您只需要告诉郡主,眼下杏州往长安一路的官道可有流民散落,若有,还劳烦朱刺史点些人手,为郡主开开道。”
朱逢源知道自己多嘴了,面色一凛:“是,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安排。”
惊蛰微笑点头:“郡主回到长安,定不会忘记朱刺史的功劳。”
“哪里的话,能为郡主效劳,是下官三生修来的福分!”
朱逢源笑眯眯正要退下,身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响起:“大人,出事了!”
姜稚衣眼皮一睁,看见了昨日那位跟着朱逢源的副手魏寂。
朱逢源眼角抽动着给魏寂使眼色:“何事惊慌?莫惊扰了郡主!”
魏寂飞快低下头去,朝姜稚衣行礼:“不知郡主在此,下官失仪,郡主恕罪。”
姜稚衣蹙起眉头:“出什么事了?”
魏寂请示般看向朱逢源。
姜稚衣扬了扬眉:“本郡主在问你话,你在看谁?”
魏寂连忙拱手答:“回郡主话,杏州东面彭县一带有流民起了不小的动乱,当地县衙应付不了,请大人派兵支援。”
“哎哟,”朱逢源一惊,“那可正是郡主回长安的路,郡主眼下还是待在杏阳城安全些!”
姜稚衣头疼得扶了扶额。倒不是安全的问题,她身边那一百名玄策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就算面对北羯凶悍的骑兵也都个个以一当十,应对乱民自然不在话下。
可如今流民与朝廷的矛盾已经激烈至此,玄策军不宜在这个节骨眼跟流民动手,哪怕是为了保护她,到时候刀剑无眼,万一防卫过当,引发更多民怨,被有心人指摘,这本与河西无关的浑水可能就泼在元策身上了。
姜稚衣沉出一口气:“这动乱最快何时能够平息?”
“恐怕最快也得今夜到明早。”
“我等朱刺史的消息。”姜稚衣给了朱逢源一个催促的眼色,起身出了正堂。
傍晚时分,姜稚衣坐在西厢房的床榻边,观察着榻上裴雪青的脸色。
见裴雪青面色绯红地拧着眉,过了一日,非但没有退烧,反而睡得更昏沉了。
姜稚衣暑热已降,只剩些乏力症状,裴雪青这状况却很不乐观。
冯肃从昨夜到今日给裴雪青诊过三次脉,说她昏睡中浑梦不断,心绪紊乱,一直不退烧不醒转,可能根因是心病。医者的外力恐怕无济于事。
姜稚衣跟裴子宋打听了下,听说裴雪青正月里在长安也是这般模样。
裴子宋说,裴雪青在河西散完心之后瞧着的确开朗不少,可自从离开姑臧,距河西越来越远,不知从哪天起,她又时常一个人发起呆来,如今刚好碰上劳累和风邪入体,这便病来如山倒了。
眼见裴雪青丝毫没有好转,朱刺史平乱的消息也迟迟未来,一整天下来,姜稚衣等得焦躁不已,心里总隐隐害怕有事发生。
此行为减少马车承重,加快行路,她身边就带了惊蛰一名婢女,已被她派去前院盯消息,眼下也没人能安慰安慰她,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裴雪青明日便会好起来,明日一早,她就带裴家兄妹一起回京。
姜稚衣探了探裴雪青额头上盖着的湿帕,正要让裴家的婢女过来换新,突然听见房门被急急叩响,不等她道一声请,隔扇便被一把推了开来。
一向最是稳重的惊蛰气喘吁吁奔进来,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态。
姜稚衣心头一紧,蓦然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郡主,裴公子在外打探灾情,从新来一批流民口中听说一件事,前两天,南面一条河干涸,露出河底石头,石头上写了些字——”
“……什么字?”
惊蛰深吸一口气:“天公怒,兴武卒,大旱至,仲皇出。”
姜稚衣愣愣听着这一字一字,抬手紧紧扶牢了床柱。
兴武,是皇伯伯的年号。
仲皇,是指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