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箭?!”
少年猛地回头,一眼便望见了街道尽头的高挑男子。黑金发冠,玄色外袍,马靴裹着修长的小腿直至膝下,傲然立于寒天雪夜之中,绝艳无双,却又分明带着几分铁血的味道。
他手中长弓斜持,弓弦犹自颤抖,面上带着讥笑,一双明亮锐利的凤目里满是戏谑,“发什么呆?刚才不是挺潇洒的么?”
心口忽然痛了一下,细小的热流如同针尖,迅速游走到四肢百骸。
不过一眼,他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三皇子嘴角翘起,即使是微笑也充满了压迫感。虽然有着承袭自夜雪一族的英挺容颜,却也从母亲那里得来了十足的优雅和华丽,白净的脸庞并不像是多么适合战场,却已然战功赫赫。
“有埋伏!”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黑衣人全都回头转身,然而此时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四下里忽然涌出了大批黑衣侍卫,胸口有毒蜂的图样,细长的尾针以金线织就,都是玄蜂的精锐。
追杀他的云雀荆刺一共十四个,而玄蜂的人数看起来能有三倍有余,也不知方才是埋伏在哪里,但大抵是从很远的距离开始慢慢包抄,他才没能察觉。
两拨人迅速短兵相接。云雀的荆刺下手都是杀招,玄蜂似乎也没什么留活口的打算,叮叮当当的碰撞声连绵不绝,不断有人倒下,但大部分都是云雀的人。
刀光剑影之中,三皇子悠悠然走上前去,站在了少年面前。
少年并无畏惧,惨白的脸上清清淡淡,没有一丝波澜,轻声说道:“刃上有剧毒,请殿下小心。”
声音清冽柔软,稚气未脱。
夜雪焕毫不在意地瞥了瞥周围的混乱架势,傲然一笑:“那也要他们砍得动我玄蜂的软金甲再说。”
少年低下头,依旧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今晚三皇子会出现在这里,说明沿途的布置到底还是有点用处。
“你认得我是谁。”
夜雪焕勾着嘴角,这小东西看起来倒是从容不迫,实则浑身紧绷,如同一只街角里游荡的野猫,踩着松散而漫不经心的脚步,可只要稍有动静就会警惕地竖起耳朵,随时准备逃离。
少年淡淡回道:“血羽箭天下闻名,无人不识。”
为了能够统计各部队的杀敌数量,重央对于各军队的箭羽颜色有着严格的规定,白色箭羽是北境统军所用的颜色。而这血羽箭——据说那一尾红羽是以敌人鲜血染成,象征着它的主人英勇无匹,杀敌无数。
全天下用这血羽箭的,只有一个人。
夜雪焕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了他膝头的血痕上,“带着伤还能在云雀的追杀下逃到这里,你不简单。”
“若是不带伤,我早就脱身了。”
少年也看着他,语气不卑不亢,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个毫不起眼的事实。摆脱全天下最顶尖的密探组织的追杀,这对于普通人而言难于登天,但于他而言似乎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见到刺杀目标与重央皇族有了接触,云雀的荆刺不敢再做缠斗,拼了命也要先行灭口,立时便有几人转身朝他杀来。
少年转身躲避,但多半是膝上的伤也撑到了极限,右腿根本不听使唤,足尖点地的瞬间就垮了体势。好在他平衡感极强,这般危险的情况下也勉强稳住了身形,却失去了避开刀锋的最佳时机。
就在这时,一条有力的臂膀揽住了他的侧腰,一收一带,就将他抱了起来。
三皇子面带冷笑,侧身将臂弯里的少年护住,左手长弓反转,竟用弓弦架住了三把长刀。刀刃几乎碰到弓身,碧绿的刀锋在他琉璃色的瞳仁里投射出清晰的倒影,却完全造不成威胁;弓弦绷出了一个笔直锋利的角度,始终未断,反而硬生生截住了那雷霆般的攻势。
少年的目光落到那紫褐色的弓身上——那是最上等的紫杉木才有的颜色。强韧的弓弦据说是豹筋所制,开弓时颤鸣声凄厉非常,满弓时的箭势极其凶猛,铁甲亦不能阻,真正的所向披靡。
弦动则万鬼号哭,弦收则神魔俱灭,故此得名——“镇狱”。
与那鲜红的尾羽一样,这是一把让西北无数边蛮都闻风丧胆的长弓,如今却被用来替他挡刀。
虽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失了这一手,对方便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夜雪焕借着弓弦反弹之力迅速后退,赶来的玄蜂已将这三人团团围住。一场围剿已经到了尾声,形势成了绝对的一边倒,云雀死得七七八八,输赢毫无悬念。
“这我倒是相信。”
夜雪焕轻笑,低沉的嗓音透着属于胜者的从容不迫,“刚才几个闪身的动作着实漂亮。若非有伤,你根本不需要我救。”
身后的胸膛宽阔温暖,与少年在雪夜里冻了许久的后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很快稳住了心神,轻声说道:“多谢殿下。”
“你这手看着就不像是拿过刀,放下吧。”
夜雪焕握住了他提着短刀的右手,在手腕上一捏一扭,少年的手就不受控制地松了开来,短刀落地,哐啷一下,淹没在四周嘈杂的喊杀声里。
这一下用力颇狠,那纤细白嫩的手腕上立时就红了一片。少年浑身一僵,整条小臂都近乎麻痹,指尖微微颤抖,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亦不敢回头去看那双明亮的凤眼,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此时的紧张和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