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但大部分员工都会在九点半以前到公司。如果临时想要在家办公,不用递交申请算是个优点。”
“在家办公会是个趋势。”
“那没有加班费也会成为趋势。”我笑着回望她,“像你这样的合伙人得从东八区的九点一直工作到西八区的九点。”
她似乎还认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微微皱眉,抬头看我:“你说是我的嗓子先坏掉,还是我的心脏?”
“你的肝脏。”我说,“到那时,一个优秀的合伙人要长二三十个肝脏在腹腔里。”
她笑出来:“什么?”
我看看她,心想这可没法儿解释,只说:“取决于谁来承担不眠不休的压力。”
“我有个想法。”她忽然说,“首先,移民到地外的某处永昼行星……”
“然后把向日葵变成劳工?”
她的眉毛一抬:“你的办法更好。”
我双手抱臂,故意往后一仰:“对,现在我开始感谢上天,我没有做企业家的天赋。”
“所以你爱世人?”她胳膊倚在扶手上,枕着手背看我。
“噢!拜托,不,”我赶紧否认,“我是无神论者。”
她一开始没说话,只是重新坐好,看向前方。这时我们打算往前开一些了。潘德小姐仍然没看我,只是悄悄地说:“很巧。”
我转过头,她依旧望着远处,长发藏住了若隐若现的耳环。
球打完已经接近下午三点。我没打算和他们一起吃饭,凯文难得也婉拒了邀请,但我转瞬一想就猜他是要和我聊聊。我才不和他通气,只站到一边,对潘德小姐说:“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那家马来菜,如果明天你有空的话。”
“我很愿意,姚。”我意识到她要拒绝我了,“但明天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我们下回去好吗?”
她最后用的是“我很愿意得到张延期票”的说法。这会儿刚好有客人在和球场俱乐部的人讨论下雨天延期票的事情,我开玩笑说:“这家球场的延期票有效期只有一个月。”
今天已经是二十九号了,二月的最后一天。
“这样怎么样,”她忽然望着我,“你接下来有空吗?”
我们最后去吃了意大利菜。
那群一身臭汗的伙计自个儿走了,我和潘德小姐打车到纽顿。没想到这家店我们俩都去过,我原本还很犹豫要不要吃面食,毕竟吃相可能不太雅观,但他们家的青酱意大利细面是我心目中的新加坡第一,都是常客,她一定会原谅我。
“我试过忍住不说,但还是情不自禁,”等餐的时候,我望向她,“你是只有周六这么惊艳,还是每天都如此?”
她穿着件萨克森蓝的铅笔条衬衫,纽扣扣到第二颗,只看肩部线条就知道是很好的亚麻。这种蓝色真的很衬她,让人不自觉就要陷进她的眼神里。
她的眼睛闪过亮光,似笑非笑,说:“你是只在我面前人这么好,还是面对所有人都如此?”
“这也是印度产的面料吗?我只知道印度棉织品很有名。”我避而不答。
也许是因为下属不在,她看上去比平时多了那么点儿慵懒。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十六层见到她的情景。潘德小姐摇了摇头,说:“这是baird mcnutt。”
那是爱尔兰亚麻协会的一员。也就是说,这是件爱尔兰麻衬衫。
“明智的选择。”我说。这个天没什么比透气又不黏身的亚麻衬衫更舒适的了。
她眨了眨眼:“同样的话送给你。”
“我这件是成衣。法国产的雨露麻,我在muji买的。”我说,“现在他们定价策略作了调整,已经买不到这样的衬衫了。是个遗憾。”
“你好像对织物真的很在意。”她稍微凑近了一点儿,“告诉我为什么。”
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吗?我不大拿得定主意,于是简单地说:“很单纯。比起品牌或是某种营销概念,我更在乎衣服本身。是‘布料’构成的‘衣服’这个词,又不是别的什么。”
她没有对我的话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回应道:“布料商的荣光时代不会再回来了。成衣品牌代替纺织厂被消费者熟悉,哪怕零剪面料的受众,今天也越来越多地去谈论定制西服店、哪个从意大利回来的东京裁缝,而不是具体的某款面料。这在亚洲的西装客身上体现得更明显一些。”
“但纺织品牌无疑更加壮大。”我其实是想说他们赚了比以前多得多的钱,但那太俗,“过去人们一年只买一次衣服。时装出现以来,服装的消耗率被大大地提高了,人们衣柜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而且购物网站也在推波助澜。以大中华区的情况来说,因为橙色软件的存在,有的时髦青年每周甚至每天都会收到包裹。”
“你说得对。”她看着餐巾纸,“面料成了设计师手头的一个元素。有些人会说那是服装的基本,我感觉和设计语言或是定价策略没什么区别。”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裁剪真的很重要。”我看出她兴致不高,便说,“比如你的衬衫的肩部线条……你有可能会透露一点吗?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你的裁缝是谁?”
她侧过头掩饰笑意,说:“没什么特别的,这件衬衫我头一次穿。任何亚麻在洗过多次之后都会变皱的,爱尔兰麻也不例外。你可以说这是亚麻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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