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的击掌中回过神,认真听讲。
“在东南亚我们的竞品至少有两种,为什么我们的市场占有率那么高?就因为上面某个不用脑袋的决策层想的狗屎主意,蟹壳要被肢解,市场被隔壁的二流公司蚕食,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我不想要。”他连说脏话都还是平常的语气,只是眼神严肃极了。
“我也不想。”我看了下老黄,他也连连摇头。
“我不是在要求赢。实际上这也谈不上胜利或失败,bcg并不算我们彻彻底底的敌人。”他顿了顿,“但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立场不能在bcg,他们只是来搭把手。可这双援手,握住的是我们,还是别的什么人——这是可以变动的地方。好吗?我们往这个方向付出努力。”
这个说法与大老板之前讲的不谋而合了。我不由动了动眉毛。
“你有什么想法吗?”老大忽然问。
“嗯?”我抬起头,“我很赞同你的看法,鲁德拉。”
我要有想法,咱们部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见老黄也不接话,老大眉头沉下来,缓缓地点着头,似乎在做什么决定。我正疑惑,冷不丁的,老大开口:“姚,你手上的工作先做一个优先级的区分。”
什么?
我愣了一下,轻轻咳了两声,朝着电脑屏幕点点头,示意我在听。
“跟进起来不需要太多事前准备的项目,暂时交给我来带。越南还是由你亲自负责,另外,那些没那么紧急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就和修文商量一下。”老大吩咐着,“修文,你可以腾出时间来帮姚带一些进展比较平稳的项目吗?”
老黄点点头:“当然。”
“至于你,姚——”老大似乎叹了口气,“在进入六月之前,我希望你能拿出来反制方案。”
我极力做着表情管理。好吧,被人器重,就是会临危受命的。
我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而老大的安排还在继续:“……我会确保整个部门都给你最大的帮助,你和你的团队都可以更机动,修文,你也尽全力配合姚,明白吗?”
“好。”老黄没太大反应,显然,一整周的工作下来,他已经疲于给出反馈了。
我这边忐忑不已。老大平时说话是比较直接,但我跟老黄是平级,而且因为汇报线的微妙区别,保持平衡本来就很关键。他怎么会说这样直白到近乎唐突的话呢?
散了会,我在聊天窗口里询问老黄接下来是否有空。哪怕只是看着文字,我都能想象此时此刻的黄修文冲我翻了多大的白眼,但有些话一定要趁局面还没冷下来的时候说:错过了这个间隙,任凭你如何真诚,过期的肺腑之言都比不上及时的一句闲话。
老黄加班过度的脸上有种对什么都了然于心的欠揍感。他的头甚至都看起来小了一些,加班还有脑仁缩水的副作用吗?我愣了一下,发现似乎是他的肩膀变宽了。
想到自己每周至多来一两次的hiit复健展开,一股不为人知的羞耻感顿时涌上心头。我巴巴地说:“你的健身已经初见成效了。在家这段时间也一直坚持吗?”
“是那样。你知道我讨厌半途而废,在家做了些自重训练。”
老黄的视频画面晃了一下,我发现他这会儿换了手机,便道:“是不是打扰你吃饭了?”
老黄看了看我,用他那种毫无波澜的眼神。换作平时我早就嘲弄起他来了,但此刻毕竟是我觉得理亏,话都到嘴边了又给憋了回去,张了张嘴,在他的注视下挤出个尴尬的笑容。
他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说:“你就直说吧,我又不是别人。”
我抿着嘴唇,听了他这话,鼻子忽然有那么丁点儿发酸。
就一点点。一点点点。
我说:“老大这阵子太忙了,说话都不过脑,你别往心里去。事情挺棘手的,没有你的帮忙,我不论从智力上还是时间上,都很难做出个能有实际效果的反制方案来。修文,我得提前谢谢你。”
老黄听了,浑不在意地摇摇头:“你才是真的别往心里去。我没想那么多。要我帮你带哪些项目?”
“没事的,老大已经要搭把手了,我忙得过来。如果到时候实在是办不到,我再来压榨你的休息时间,好吗?”我姿态放得很低,“现在主要是想方案,消耗的是我的脑细胞,不是精力。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在想我们可以聚在一起试一下头脑风暴,找个什么最近的日子。”
“如果你想的话。”老黄眉毛抬得很高,显得比较勉强,“但我真的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是啊,不能同意更多。”我叹了口气。
我们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就像先前的会议中谈到的那样,在bcg提出的框架通过以后,一切都有了既定前进的方向,我们很难朝着相反的地方使劲。按大老板说的,“有引导性地”提出具体的优化建议,虽然可行,但过程中又有大量的暗中角力,劳神劳心,收效甚微。
苍蝇腿也是肉,倒不是说因为成果轻微,这类工作我们就不做了。可局面已经彻底颠倒,越往下走,我们的路就越来越窄,绝地反击,谈何容易。
自古以来,不是没有力挽狂澜的尝试。中有《本朝百年无事札子》,锐意进取,谋求新法;外有《九十五条论纲》,剑指利奥十世。一个是为了简明法治、积极开源,一个是为了废掉赎罪券,令举国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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