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游雨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带着寒霜的利刃,直直刺入了自己的心口,寒气和绝望直透心肺。“你说,是我害死了他们?”
“没错,”连烈锦几乎没有思考,“别说什么他们都是英魂,被人铭记。我告诉你,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活着,才能......报仇。”连烈锦抓着游雨衣服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泛白,“有时候,你的一身傲骨没那么重要,你明白吗?”
下一刻,游雨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抛了出去,她眼看着连烈锦潇洒转身,横刀于身前,一如穿花吹雪的江湖侠客,重霄之上有刀意。
“即便屈辱地活下去,也可以吗?”她最后呼出肺里的空气,用尽全力问道,却没有得到回应。
“神从不拯救任何人,也毫无悲悯。”天启老人笑呵呵地看着连烈锦,一脸惋惜的模样,“神没有弱点,但你有。所以你永远也成不了神。就连当年打败我的那个女人也成不了神,她最后一定在无比痛苦中死去了吧。老夫星辰之力里的毒素,果然无人能逃得过。看上去,你应该是她的孩子吧?”
“我本来也没想成神,麻烦你不要强加你的意志给我,”连烈锦抖落衣襟上洒落的零星的清霜,“再说了,我们暗影,从来没有妄想过什么虚无缥缈的成神之路。”
“年轻人,别说的那么绝对。往前往后一百年,狼子野心的还会是人,哪里分什么星辰、暗影。”
“说的在理,是我狭隘了。”连烈锦发觉面前的老人出奇地平静,仿佛刚才的杀戮是一场幻觉,老人只是为了邀请她,来雪峰之巅,聊天喝茶。
“你知道星孽之渊是个什么地方吗?那里落满了人世间的罪恶,连绵不绝的寒冰裹挟着雷电与星力,不断坠落。神说,哪一天星孽之渊被填满了,那里关押的罪人,就能被释放。可笑啊,那里永远也不可能被填满。”
“那你怎么能出来的?别告诉我,你是无罪释放的。”连烈锦在拖延时间,她知道面前这个老人似乎在纵容她的拖延。
“这就多亏了你,说起来老夫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可惜,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话别说得太满,谁知道最后,我们之中到底是谁给谁坟上添一把土。”
“你跟那女人说的话挺像,当年她拼着最后一口气胜过了老夫半分。”天启老人古铜色的枯裂皮肤上,竟然沁出了汗,“这么多年来,我在地底苟延残喘,竭尽心力地思考,星辰到底比暗影弱在哪里,我半生的修为竟然敌不过一个年轻女人。”
这时候,不成人样的卫启,借着雪山的斜度,滚落到了天启老人身边,他用手抓住老人的衣服下摆,让白色的衣衫染上了黏稠浓黑的血液,“你还在废什么话,快杀了她,过来救朕。别忘了,是朕帮你从那个鬼地方出来的。你许诺了助朕复国,还要杀死高璟奚。”
“我在地底燃烧星光,如同静室里焚香冥想,苦思力量的真谛。后来,我发现你们暗影族人体质特殊,似乎可以无限吸收暗影之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真是怪物,怪物啊,”天启老人浑浊的眼里,突然冒出了似火焰般耀眼的光芒,他扯扯袍子,移步甩开了卫启,“后来,我发现了无上的奥秘,这奥秘不是星辰,也不是暗影,而是人。“
“奥秘......是人?”在连烈锦身旁,似有一飞鸟,轻轻落下,飞鸿踏雪,转眼消逝。
“数十年后,仇人死去,老夫还能亲手送仇人的孩子上路,真乃世上快意之事啊。”天启老人双掌向上抬起,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几十岁,他手握星光,仿佛攥住了神的权罚。
“照你的话,我这趟不但阻敌追击,还顺带能报仇雪恨。这样算来,”连烈锦活动着握刀的手指,刀尖萦绕起淡淡的黑雾,“不算亏。”
“呵,不自量力。等解决了你,老夫再兑现给卫启的承诺,岂不快哉。”
漫天的阴霾随着天启老人的话,席卷而来,铁黑色的云涌动聚集在这片天际,肃杀的疾风卷起连烈锦的衣袍。黑衣飞扬,雅致却也幽深。
这一刻,风雪饮做酒,连烈锦收刀于身后,修竹一般的身影,漫步在由天启老人制造出的气旋中,“且看看娘亲的手下败将,这么多年有什么长进。”
闻言,天启老人像夜枭一样桀桀怪笑起来,他双手一合,巨大的漩涡出现在空中犹如火焰在密闭的空间突然爆裂开来,精纯浓厚的星力以老人花白的头顶为圆心,像是涨潮的波浪一样从四面八方朝连烈锦,以灭世的姿态包围而去。
“当年老夫这一招将你那没用的娘,打成了短命鬼。今天,同样可以送你上黄泉路。你可要记住了,这一招名为万钧之海。老夫倒要看看万钧之力,你拿什么来挡。”
连烈锦反握住合葬,将刀用作笔,迅速在虚空中,画出了由金色丝线组成的脉络图。若说那是脉络图,不如说是天悬星河、星光与影的全部联结,更加恰当一些。
随着连烈锦的一呼一吸,那犹如神迹的图案彷佛活了过来,一饮一啄之间,彷佛参透了人间因果,了悟兰因。
绚烂瑰丽的淡金色光芒下,连烈锦那精致完美的五官,染上了亦正亦邪的气质,宛如地狱的嗜血修罗,清幽、决绝,却含着难以言喻的风情动人心魄。
是人间最美的清月,也是最利的毒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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