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芝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用你们说。”华妃一双妩媚至极的眼睛里浮出一层水雾,她偏过脸去,声音仍是一贯的明艳高傲,“是莞贵人?沈贵人?还是又去了怡贵人那个贱人处?”
“皇上陪了怡贵人用晚膳,后头又去了莞贵人处……”颂芝看着华妃脸上滑过一滴泪,慌得跪在一旁,“娘娘,娘娘,你不要伤心。那些终究是小门户出来的贱坯子,皇上宠过一阵便也罢了,哪里能比得了娘娘您和皇上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呢!”
“宠过一阵便罢了?可是怡贵人都有孩子了!”华妃抹去面上的泪,下颌仍旧抬得高高的,就算是流泪也丝毫不肯露出颓态,“一来就是两个……到时候莞贵人、沈贵人,乃至后面的宫妃一茬儿接一茬儿地怀孕生子,到头来,只有本宫膝下空空。”她忽地抓紧颂芝的手,“难道本宫不被天命所顾吗?为什么人人都能生,就本宫不能生!”
华妃失态之下甩开颂芝的手,颂芝摔在地上也不敢喊疼,只哭着抱住华妃的腿:“娘娘不要伤心,娘娘风华正茂,又正得皇上宠爱,不会没有子嗣的!”
殿里的人跪了一地,头都埋得低低的,生怕惹了她的眼遭殃,只有颂芝一人还肯陪着她,宽慰她。
华妃厌烦地闭上眼:“明日叫江城来给本宫请平安脉。”
“是。”颂芝小心翼翼地请示,“奴婢去给您准备洗漱。”
华妃似乎是疲乏极了,只轻轻点了点头。
皇帝穿整好了衣冠,自去九洲清晏处理政务了。
浣碧瞧着皇帝的背影,直到流朱唤她才反应过来。
“小主。”她面上有些讪讪,勉强笑道,“小主早膳想用些什么?奴婢去小厨房给您叫膳。”
甄嬛在芙蓉绣花锦凳上坐下,睨了她一眼:“随便吧。这太阳出来得是越来越早了,一大清早的便让人觉得心浮气躁。”
流朱听着这话忍不住笑:“小主怕不是又要遣奴婢去怡贵人宫里拿那些好吃的吧?”
甄嬛嗔她一眼,叹了口气:“眉姐姐和陵容怕我贪凉吃坏了肚子,不许我自个儿偷吃了。说是要吃,也得自个儿去她宫里吃。”
浣碧听了这话又开始嘀嘀咕咕:“从前多少好东西没给出去过?如今不过是几瓶金橘团罢了,瞧把那些人给心疼得,真真是小家子气。”
“浣碧……”流朱拽了拽她的袖子,浣碧仍停不下来,“我就是瞧不上她那副轻狂样子!怀有皇嗣便了不得了吗?咱们小主这般受宠,假以时日怀上龙胎肯定比怡贵人更加尊贵!”
“好了!”甄嬛冷下脸,“真是被这日头给晒得晕头转向了不成?什么不着调的话都敢往外说。陵容与我情同姐妹,她有造化,我只会高兴。”
“小主!”
“浣碧姑娘今儿是不是中了暑气了?还是在屋里歇息一日得好。”槿汐笑着上前,瞟了流朱一眼,她连忙将浣碧拉了出去。
看着甄嬛沉着脸,槿汐上前给她倒了杯清茶:“这清茶看着不名贵,但是味苦回甘,在这夏日里啊,喝一杯最是能清心净神。”
“你该把这一壶都给浣碧送去。”甄嬛皱着眉喝了一口,“你瞧瞧她,心性养得越发大了,若是在外走动时说漏了嘴,别人指不定要说我对陵容是虚情假意,到时候真真是里子面子都让人丢干净了。”
“与咱们走得近些的人都知道,浣碧姑娘性子便是这般直爽。”槿汐替她打扇,劝道,“但她又是小主您的家生丫头,在外多多少少都代表着小主您的颜面。若是一直这么轻佻下去,只怕会伤了小主与旁人的情分。”
“你的意思是……”
槿汐不紧不慢地摇着手中的梅花薄纱菱扇:“浣碧姑娘与小主年纪相仿,小主心善,待哪日夫人进宫时同她提一提,给浣碧姑娘找一个好人家嫁出宫去。如此既全了您和她的主仆情份,又能免得因着她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风波来。”
甄嬛有些迟疑,虽说浣碧的心越来越大,说话有时也不中听,但她始终是自己的妹妹,这般便将她嫁了出去的话……她没再说话,只道:“我再想想。”
这一日安陵容刚洗漱完,便听闻曹贵人冲撞了华妃,被罚在日头下跪了大半日,如今人已经晕了过去。
“曹贵人冲撞华妃?”安陵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在华妃面前是最小心谨慎不过的,如何会主动与华妃起冲突?”
“这谁说得准呢。”禾玉拿着篦子慢慢给她通头,意有所指道,“华妃娘娘说冲撞,便是说曹贵人以下犯上。华妃娘娘如今仍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处置一个小小宫嫔,也不过是桩小事。”
果不其然,第二日华妃便以曹贵人失德无序为由,求了皇上将温宜公主暂养在清凉殿。
安陵容垂下浓密卷翘的眼睫,低低嗤笑一声:“蠢货。”
华妃是想要孩子想疯了,几次三番地想将温宜养在膝下,一来是为求得帝王怜惜,二来怕也是信了那等民间偏方,觉着养个女儿在膝下便能引来孩子,殊不知她这身子,早已被经年累月的欢宜香给害了,又如何能亲自诞育孩儿呢?
将孩子抱离生母身边,只不过是愈发戳了天子的肺管子,叫他想起小时候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与生母兄弟都落得个不亲不爱的下场。
曹贵人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