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姜泠月竟呜咽了两声,眼角落下几滴泪珠来,凑近几步抓住姜雪蚕的胳膊,恳求道:“妹妹,你替姐姐去求求皇上吧,姐姐不想嫁给那好色之徒了,嫁过去一定又会面对他满院的妾室,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姜泠月方才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后悔,又联想到将来出嫁后的日子,心里又惊又怕,打定主意不想嫁给那好色之徒。
但赐婚圣旨在前,她又不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毁婚,只得抛下脸面来求她这个妹妹,希望能让皇上收回这道旨意。
姜雪蚕倒有些不明白,先前大娘和大姐姐一直在爹爹面前提起这门婚事,大姐姐也对谢公子赞不绝口,她以为大姐姐是喜欢谢公子的,怎么如今有了赐婚圣旨,反而又不想嫁给谢公子了?
“可是大姐姐,嫁给喜欢的人,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吗?”她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出来。
不想,姜泠月听了却冷哼一声:“我才不喜欢他,怎么,你是不是不愿意帮忙,想等着看我的笑话?”
她话锋一转,看向姜雪蚕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怨恨。
这样的目光姜雪蚕再熟悉不过,她拼命摇了摇头,想要挣脱姜泠月,姜泠月心中猜忌和哀怨却越来越深,正想如从前那般扬起手臂挥向那张令她心生厌恶的俏丽面庞,手腕却被人制住,那人使了十足的力气,捏得她骨骼生疼。
“朕瞧着姜小姐和谢公子脾性相像,倒像是天生一对”,带着明显怒意的清冷声音从背后响起,语气里讥讽更甚,“既如此,那道圣旨哪还有收回的必要。”
宋寒之方才本在客房细细欣赏心上人亲手为他缝的那双锦靴,奈何丞相这大女儿的声音实在太过刺耳,他不想听见都难,只得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赶过来,正巧看到这一幕。
他先前以为赐婚圣旨一下,眼前的人儿应当也就多了一道护身符,不想还是有人敢如此放肆,这人还是她的亲姐姐。
姜泠月听到这声“朕”,立马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她这个妹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没有娘亲的庶女,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想到这儿,她才逐渐冷静下来,松开了握着眼前人胳膊的那只手,目光也黯淡不少,正想转过身行礼,却又收到一句冷嘲热讽:“姜小姐不必行此大礼,朕可受不起。”
姜泠月眼睫颤了颤,这下心是真的凉了半截。
“泠月!”
曹楚云匆匆赶来,一眼便看出气氛不对,赶紧带着女儿跪下向宋寒之请罪。
“是妾身教女无方,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息怒。”曹楚云倒是十分恭敬,也半点不慌张。
宋寒之越过两人走过去将心上人护在身后,眉头一挑,看向曹楚云:“朕好像说过,要夫人您好好珍惜在相府的日子,也好好陪着你身边这位娇生惯养的好女儿,可如今看来,夫人这是将朕的话当耳旁风了。”
第36章背她上阶“这儿已经是我的家了。”……
曹楚云年少时与姜泠月一样,我行我素,肆无忌惮,觉得天塌了都有爹娘给撑着,以为爹娘会对自己无限宠溺和包容。
及笄之前也确实是这样,家中男丁少,爹娘纵是拿她当男儿养,对她也是宠爱在先,严厉在后,直到及笄后,她方才觉得,自己当真还是个女儿身,与男儿不同,她要嫁人生子,要离开曹府,离开爹娘。
许是前十几年过惯了他人对自己百依百顺、万分宠溺的日子,嫁到丞相府后,反而觉得十分不适应,觉得自己再也不是被爱、被包容的那一个,日子过得也不比在曹府时惬意舒坦。
她嫁过来的时候,丞相刚刚科举及第,作为新科状元受万人巴结、追捧,她爹爹就是其中一个,她当时不解,丞相那时无财无势,而曹氏善经商,家族庞大又家底丰厚,她完全可以嫁一个门当户对的,而爹爹却坚持让她嫁给丞相。
事实证明,她爹爹确实目光长远。
但是官场向来波诡云谲,有许多事都说不准,丞相说是一路顺风、步步高升,可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他这一路,波折坎坷甚多,哪怕他不想,不少明争暗斗也都来找上他。
与娘家百年基业不同,丞相算是自科举及第后白手起家,曹楚云嫁过来时丞相尚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可想而知这些年她跟着丞相遭遇了多少。
尤其当年丞相的妹妹姜嫔娘娘被打入冷宫那段日子,他们一家人都跟着遭了不少罪。
也正是因为遭遇的太多,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得太久,她有一个想法竟与丞相的出奇一致,那就是希望女儿可以远离朝堂,最好嫁个家底殷实、人又老实的过悠闲日子。
一开始曹楚云觉得,谢临风便是这样的人。
十几年前丞相突然召了一家子过来,说是给女儿订了门娃娃亲,她当时听完丞相对谢临风的介绍,认定这人一定会是个适合她女儿的好夫婿,可谁知这位好夫婿竟是丞相为他别的女儿准备的。
而这个女儿偏偏还是她最厌恶的女人生的。
姜雪蚕的生母闺名婉秀,原本是丞相年少时买来的一名丫鬟,跟了丞相许多年,两个人也一同经历了许多,一同走过了一段最苦最难的日子,情意渐浓,丞相也立过誓,科举及第后要娶婉秀过门。
可曹楚云不同意。
她嫁过来以前,也曾幻想过未来夫君的目光只会停留在她一个人身上,可谁知她的夫君竟早同别人情深意切,她过惯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日子,本就被迫与一个蔫蔫的二夫人平起平坐,自然再也不想受这种委屈。
她拼了命地阻止婉秀进门,甚至还搬了曹氏来威胁丞相,可她终究还是输给了“情意”二字,丞相对她毫无情意,所有的情意都给了婉秀。
她的怨恨和妒心也由此而来,在那之后的日子,她用尽手段,只为从婉秀那里夺走一些东西,哪怕是用偷的、用抢的。
包括那门亲事,她本来觉得尚待考虑,可一听这门亲事的对象是婉秀的女儿,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抢过来,丞相有什么好的都会率先记着婉秀母女,如今婉秀虽不在了,可给她女儿的一定也是顶好的。
她把这事记挂了许多年,执念成了疯魔,她甚至也不停地给自己的女儿灌输这样的想法,让她也跟着从婉秀的女儿那里抢走许多好东西。
十几年以来都是这样,哪怕丞相数落斥责过她们母女两个多次,她也不休止,因为她知道她背后有曹氏。
可若问她,她一个高门贵女,为何愿意自降身价做这些事,她如今也答不上来了,只得将一切都归结为“执念”和“习惯”。
但她却没料到,自己执着最久的一件事,竟并不是一件好事,她为女儿抢来的“好夫婿”,也并不是一位真正的好夫婿。
可是圣旨在前,她们来不及反悔了。
她心里也清楚,这事实在没了转圜的余地,自十年前她推婉秀的女儿下船开始,她便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她以为这条不归路上光滑平坦,即使她就这么走下去,也不会怎么样。
可她似乎少算了一样东西——缘分,就像当年丞相和婉秀有缘,她被迫走上不归路,今日婉秀的女儿又与天子有缘,这条不归路凭空长出许多荆棘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荆棘,她砍不得,也不能砍。
她只是小小地试探了一番,似乎便已引来了杀身之祸。
她还是输给了“情意”二字。
宋寒之没说别的,只提了两个字——“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