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警告郁谨,那个傲慢又高高在上的家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鲜艳的糖纸包裹着烧穿喉道的烈毒。
结果,还未等他出口,郁谨在电话那头犹豫着问道:
如果此刻没有意外,旁观者清,他绝对能发现郁谨口中“丈夫”的种种不合理之处,不说别的,郁谨再怎么也是个公众人物,找个完全能拿捏在手里的普通人假结婚,潜在的麻烦与风险绝对能少很多。
如果时光倒回十二小时之前,郁谨的回答一定是一串:你想多了那个绯闻是狗仔借位影帝看不上我的。
仿佛是冥冥之中那“见了鬼的缘分”在起作用,落叶于水流湍急而下的前一瞬拂过湖面,他直接错过了好友的最后一句话——
他犹豫着对何酒说出了那些偶然闪过的疑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总觉得,影帝,嗯,对我过于暧昧了。”
没落下教训?小谨,别难为自己。”
堪称致命的话语消失在无线弯折的电流间,郁谨只是撑着额,脑中不停回荡何酒那几段荒谬至极又可怕至极的言辞。
他像一个忘记放馅的小面包,烤到一半被强行揪出来,接连注进各种不同口味的滚烫夹心。于是最后只能在高温中,茫然地揣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血肉。
深深吸气,郁谨死咬唇珠,抬头看向盥洗室里,镜中的自己。
一个看起来有些软弱和寡淡的青年。
衣服的遮掩下,有一个男人留下的,快要消褪的印痕;另一个男人捏出的,零星新鲜痕迹。
思维还停留在普通守法公民的他与镜中人无言对视,恍惚中想——
难道其实自己的确水性杨花,渣而不自知,像只会自我感动的蒙眼情人,恋慕上谁,又能很快就将谁忘掉,转眼便对别的男人爱得要死要活?
那再次求而不得后,他是不是也不会难过多久,或许比银杏从枝干上被扯落还要短暂,对顾……对别的男人又同样动心?
他脑中一时接连浮现数不尽的画面:唐百灯美艳不可直视的笑颜,陈浮含着雾的灰眼睛,还有顾霖侧脸隽秀利落的线条……每一笔都浓墨重彩地于视网膜上大张大合地胡乱涂抹着。
重重脸庞,像刀刃恶意地撕开脑皮,肆意翻搅,盛出一团令人作呕的糊状人体组织,咧开嘴嘲笑自己的虚伪与彷徨。
郁谨无法忍受地抬手,狠狠捶碎了镜子中此刻尤为面目可憎的青年!
哗啦破裂声与满地残片中,他颤抖着垂下头,成千上万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反射进沉默的瞳孔中。
郁谨捂着手上伤口,血液很快流满指缝,他没有擦拭,反而加了点劲,温热的液体在压力下更快流淌出。
深吸一口气,他正想打开热水,就这样迎头冲下来。
急促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郁谨犹豫了一下,本不欲理会,但这特殊铃声是专门给重要联系人设置的,最好还是不要无视。
他缓慢踏出盥洗室,无所谓地用鲜血淋漓的那只手握住手机,接通电话。
富有奇特韵律的声音,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简短道:
“小郁,我在门外。”
积虑也是徒劳。
他本以为自己能一直“大度”地无牵无挂,在这位非常信赖他的,别人的妻子病好前,继续进行单方面的偷情游戏;等病好后,便礼貌结束咨询,互不打扰。
就当是有幸品尝了一道滋味足够鲜美的鱼羹,享受过也就罢了,不必介意是否与人分食,更无需念念不忘。
然而,当郁谨缺席最近一次心理咨询后,他舌尖竟缓慢缠绕出一股陌生又难耐的异样滋味。
像蛔虫在腔道中缓慢蠕动,没有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敏感的肠胃却时不时激起一阵痉挛。
黎静流把这奇怪的症状归结于太久不碰美色的缘故,决定趁春意正盛,去名下一个海岛度个假。
——多游戏几回,或许就不会再其妙挂念这捧春水了。
然而,在看到惊爆全网的绯闻中,另外两个男人脸上熟悉的,同为掠夺者的神情;从专有渠道得知了郁谨离婚的事实与确切证据;
窥见他最珍视的病人,于狗仔和私家侦探长枪短炮中显露出一半的,难言憔悴与姝色的眉眼……
不同于肆意狂欢的群众,也不同于一心争抢的雄兽。或许出于医生的专业角度,或许来自那一点微末的良心。
或许,有那么一口鱼羹并未转化为热量,可有可无地逸散在空气中。
而是被分解,被消化,透过细胞溶进血液,狡猾地汞进了心室深处……
以至于他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
“发生这么多事,你一定很不好过吧?”他轻声道。
郁谨隐约听见黎静流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声音过于含糊。
然后这位医生便毫不客气地一个跨步,直接完全踏进了酒店房间,利落地反手带上门。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专门的小型医药急救箱,不由分说地抓住郁谨受伤那只手的手腕,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一般,像个温和的长辈,开始熟练地进行包扎:
“还好伤口不深,不然要打破伤风就麻烦了。一会儿有点疼,你忍着点。”
沉默的青年木木地随他动作,下垂的眼尾带出一股脆弱又莫名动人的风情。
郁谨突然想到,自己以为黎医生这种“上流人士”都不会关注娱乐圈乱七八糟事情的,结果黎静流不仅没有责怪他翘了咨询,反而还特意找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