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共有两潭流动泉水,一潭是向阳坡的冷泉,暴露在植被之外,如今正作为梯田的引水之源。一潭则是背阴深山中的温泉,藏在高低不齐的植被中,它的存在,只有柳蕴娇和两个丫鬟知道。
欺霜怀中抱着主子要换的干净衣裳,到了爬满藤蔓的围栏外,欺霜止住步子,望了一道里头氤氲的水雾,水雾为背景映衬得自家主子愈发娇俏,连眼波的流光都似琉璃一般光彩夺目。欺霜好生艳羡,不知天底下哪家的公子会有泼天的福气把主子娶进门。欺霜把衣裳交到柳蕴娇手上:“主子,您进去吧,我来看守。”
柳蕴娇接过衣裳。倒不担心自己泡澡被人发现,她可是有系统这个金手指的。
进了夏日,每天都得洗澡,这是在现代包括在京城里养成的习惯,但凡隔日不洗,她就浑身难受。到底养了二三十号人,宅院里的热水锅从早到晚就没停过工,柳蕴娇这个做主子的,就不跟他们抢洗澡水啦。
九离在院子里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柳蕴娇等回来了。她想到一句文绉绉的话,叫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九离如今比三秋还难熬,简直是一刻不见主子,如隔十秋!
“主儿,荣娘煎了菜饺子,刚好放温了您吃。对了,方才安户长来过,给主子送来了大汉们挑选的良种。”
垦荒如火如荼地进行,日子平静地过着,眨眼间,便过去了十几日。
掺杂了鸡粪的复合肥撒在土里,土壤的质感由粗糙结块变得细腻。山间引下的水润泽了梯田,稻谷也撒进土里。众人拍手叫好,仿佛已经看到了几个月后稻花压弯枝的丰收景象。
柳蕴娇在田间巡看,风一吹,泥土混着鸡粪的味儿飘了出来。这味道要放在从前,她一定会皱眉捂口鼻,但现在,柳蕴娇眼里这些哪是黑黢黢的土?分明是是遍地发光的金子!
半山腰的荒地前两天才垦好,稻子就在那日撒进去。今日他们要划分梯田里的世业田,待这头划分结束,山脚下的开荒就可以接着进行。
“常幼,分世业田四厘;涂越轮,分世业田二厘……”
安伦朗声宣读,大家皆大欢喜,热泪盈眶。
都是靠自己的劳动挣来的,也不会埋怨自己分得少。何况女郎养着他们,给他们吃,供他们住,每个月还分他们二钱银子,天底下没有比女郎更好的人了!
“我瞧天气阴沉,今晚明日许是有一场雨,等雨水一过,种子就能出芽了。”透过帷帽抬眼看向天际,本就低沉的云朵仿佛就在眼前。柳蕴娇从没有像今日一样期盼一场雨的到来,与她同样期待的,是陌上田间二十几个汉子,不约而同地望着天。等雨来了,他们一定要在雨下欢歌起舞。
“女郎英明!”
第155章我好想你他眸色幽深,含着笑意瞧她,……
入夜。
外间睡着的两个丫头呼吸均匀,还说起了梦话。
内间却仍掌着一盏灯。
沉夜寂静,外头的虫鸣都歇了。
空气有些闷,像极了大雨来临之前的低压,一阵风过,吹动内间的窗户,发出吱嘎的一声响,柳蕴娇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没关窗户。
没关窗户……
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浮现一道场景,她不禁勾起嘴唇,一手撑着下巴,视线也朝着窗户望去。
那时候,她看到那人,还会下意识地躲避,会害怕。而素来矜贵高雅的太子爷,竟耍起无赖的做派,他说:
娇娇,夜里要起大风,孤担心你一个人睡觉会害怕。
浑说,那日根本没有风。
柳蕴娇听着外头呼呼的风声,反而是今天会起大风,可是身旁没有你。
算一算自己也有半个多月没有见上晏惊寒了,不止晏惊寒,连阿满她都没见到。
不知道此时此刻,晏惊寒在做什么呢?
也会像她一样,有些思念吗。
柳蕴娇兀自失笑,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扫去,她站起身,径直走到窗棂前,伸出葱白的手。手指触摸到干燥的窗沿,窗沿年久失修翻起倒刺,轻易地便把她的手指扎破。她下意识轻呼一声,挤压破口含在嘴中。
她心里到底在失落什么?连做事都变得如此毛躁。眼前的窗户哪里是皇宫的窗子,经得起她用力猛拉?她竟如出了幻觉一般,恍然间错以为自己身在宫中。
这些日子柳蕴娇也不止这一次思念那人,只是她很快就找到了调节办法,便是让自己忙碌起来。
从挑稻谷,到每日巡田,等到梯田犁好,她又连着几日带欺霜和苍术下山到镇上收粮,每每都把自己的行程安排紧凑,院子里的稻谷堆满了两堵墙,已然是百余人三年的口粮。
然而,半夜三更的,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干什么而忙碌起来。
昏黄的烛火因风吹动摇摇曳曳,拉回了她的思绪,这一回,她动作轻缓,正要拉紧窗户。
“娇娇。”
有一道熟悉的声音钻进她的脑海,如同黑夜里的光芒划开死气沉沉的寂静,柳蕴娇眨眨眼,身子如同被冻住一般纹丝不动,视线仍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不愿四处乱看。
她脑海里很乱,根本不敢去确认这一声是真的在她的耳边,还是在她心里。
安庄前些日子不太安宁,好几个本土财爷被杀,一些官家怕引火上身,反常地低价盘出名下的铺子和产业,几天之内安庄镇的幕后老板就易了主,想来都是太子爷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