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看在眼中,扬了扬唇,放轻了声音,“热茶有些烫,公主小心些为好。”
“你平日里也是这般同太子说话的吗?”李汐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啊?”
“就是这般……”李汐在脑海中搜罗着词,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大妥当,索性放弃了,按着一开始的想法,“像我母妃。”
“……”
“下官可不敢,”季思被她这话逗的有些哭笑不得,“若是叫常妃娘娘听见,指不定扒了下官一层皮。”
像是明白过来刚刚那番话却是不妥了些,李汐低着头饮茶不再说话。
半晌后又听她语气缓慢的说:“我本来是要去寻祁然的。”
季思动作一顿,抬起眼眸直直凝视着,李汐好似没有察觉一样,依旧自顾自的往下说,“可是我怕一瞧见他便会心软,遗憾,后悔,到时候便不想走了,往日里我虽是任性但大是大非前还是看的明白,于是走到半路便不敢去了,难得出一趟宫,也不知晓该去何处,不知怎地就想到你了……”
她停顿下来,抬眸看向季思,方才继续道:“不知道季大人有没有听到我要去北燕和亲的消息啊?”
“……”季思喉咙一紧,哑着声点头,“知道。”
“我这心里头烦闷的紧,也不知该同何人说,一提及此事母妃便哭,父皇同几位哥哥明争暗斗,对祁然更是开不了口,宫里宫外我认识的人并不多,思来想去便只有你合适。”
“皇上疼爱公主,若是公主不愿定是还有缓和的余地。”
未曾想李汐却是摇了摇头,“诸事身不由己,从我成为李汐那一日起,便不是我想如何就如何的,舍我一人能救千万人,若是季大人,季大人当如何选?”
季思抿紧了唇不语,幸而李汐也并不是非得要一个答复,她又饮了口茶,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说起近日种种,“父皇对我极好,他说能替我同祁然赐婚,再随便指派一位大臣之女为公主嫁与北燕便是。”
“你瞧,”她有些得意的冲季思眨眼,“我只需一点头,便能随意改变别人的命运,可是哪位小姐何其无辜,祁然又何其无辜,他从未喜欢过我,就连那些许特别,都是我借着那人的面偷来的。”
后面那一句,她说的声音很小,季思有些听不大真切,“下官知道,公主一直都是个好人,畄平百姓会将公主的恩情记在心中的。”
也不知是哪个字逗乐了李汐,她掩唇笑了几声,“许是我觉得祁子珩一个大理寺少卿配不上我,这才要去北燕,我若是成了北燕王妃那便母仪天下了,这一国之母定是比当一个公主来的惬意多了。”
“公主若是欢喜,便不会来下官府上了。”
这句话后,二人有一小段时间未出声,四周一下便静了下来,半晌后才听李汐小声问:“可是因为我不好,所以讨不到祁然半分喜欢?”
作为兄长,季思应当劝慰,鼓励,告诉李汐她值得这世间所有一切,自是包括祁然。
可那些话没有一句出的了口,阴暗,妒忌,围绕在他心口,张牙舞爪的想嘶吼:你莫要喜欢祁然了,他心悦之人是我,断然不会喜欢你半分,无论你如何做都讨不了半分欢喜。
最终也只是沉下眼眸,半真半假的接过话头,“情之一事并非好不好决定,即便公主千般好也不是祁大人心中之人,那这份情于公主而言,是舍不得放不下,于祁大人而言便是避之不及,命里有时终须有,无时莫强求。”
“终须有,莫强求,”李汐重复了一遍,脸上神色有些难看,像是突然人拆穿了自欺欺人的窘迫,颤着唇笑了笑,“许是真如季大人所言,我不过是祁然避之不及罢了。”
两人未聊多久,大多数时候是李汐再说,也未有一点标准,不过是想到什么便说些什么,也不期待季思的回应,好似只是需要一个安静倾听的人便够了。
直到门外的内侍来催,李汐才止了声,起身告辞时,终是忍不住开口:“再过几日我便要去北燕了,到时季大人可否同祁然一道儿送送我?”
许是她的表情过于绝望和无助,季思脑中再生不出其他意思,只是点头应下。
李汐离京那日,阴冷了许久的临安落下了第一场雪,一夜的功夫,再睁眼时,天地便成了白茫茫一片。
公主大婚本就是要昭告天下的喜事,更何况是公主和亲,更是两国盛事,光是伺候的内侍宫女便足有五百人之余,更别提交到顺平公主手上的一支亲卫精锐,再看那一眼望不到尽头十里红妆,无一不彰显大晋国威,直到多年以后还为后世议论。
声势浩大,百官相送,李汐以团扇遮面,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向马车,临上车时她终究还是回望了一眼自幼长大的深宫,宫墙一如往昔,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见证了大晋王朝的兴旺衰败。
像是明白此去一别,余生便在也不见,她看的极其认真,甚至有意急迫的透过层层人群,想看看最远处的父皇和母妃,可终究隔得太远,远到连一个影子也瞧不见。
宫女小声催促着,李汐垂下眼眸,躬身进到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车轱辘咕噜咕噜的转动着,碾过雪地留下一道道车辙的痕迹。
街道两旁围了不少百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好奇,像是想瞻仰这位和亲的公主是何模样,看到那一箱箱的嫁妆,不仅在心中感叹:人各有命,出身是最不讲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