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也是个女孩子啊。主动和他搭过话,他后来还愿意用神符救她,想来应该交情不浅吧。那难怪他之前会说什么“人神通婚的后果是神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死去”,是不是在说他和那个女孩子之间有过那么一段风花雪月?深刻到时至今日也依旧让他念念不忘?
陆濛濛越想越觉得心里头直泛酸,像打翻了个什么奇奇怪怪的小瓶子,溢出来的情绪在心头产生奇怪的化学效应。她力作淡定想掩饰自己,干笑了一声,从容道:“不错啊,听起来还怪浪漫的。”说完又觉得有些委屈,为什么她就是千年都不开花的玄铁,他反而能花前月下搞浪漫?便又说道,“不过谁还没遇到过一点忘不掉的浪漫事儿呢?我啊,幼儿园的时候就收到过花哦。”边说边露出有些小得意的神色,时间虽然是久远了一些,但那确实是她唯一一次真实地知道一个男生对她的心意,幼稚又青涩。
那是他们班上最好看的男孩子,就住在姥姥家后面,圆眼睛白皮肤小酒窝,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到超越了性别。虽然那时陆濛濛连前后鼻音都分不清,一直把他的名字“林令”读成“林林”,他也不恼,还是笑得软乎乎地把所有好吃的好看的都送给她。
萧先生安静地听完,眼底渐渐结出一层寒意,最后淡定地开口一语击中要害:“是吗?那你怎么现在还单身?”
陆濛濛果然失语,弱弱地补完结局:“初中的时候他们家搬走了,就失联了……”眼看就要全盘皆输,她甚是不甘心,愤懑地挣扎着说了最后一句,“那又怎么样?也完全不影响他成为我心里的白月光啊!”
这话一出,萧先生忽然抬起眼睑深深地直视她,漆黑的瞳仁情绪交杂,是陆濛濛看不懂的东西。她顷刻间哑口无言。
半晌,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挺好的。”
两小无猜,无时或忘。说她不解风情是错的,改用“心有所依”四个字才对。
陆濛濛心里一空,低下头去,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样,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挽回眼下的局面。
“也见不到了……”她说。所以,那只是一个残存在回忆里的旧人而已。
萧先生未答,服务员端上小菜来,她轻声道谢。他又问:“那为什么忘不了呢?”
“也不是忘不了……”她说这些只是为了气他而已……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怀念?那时候一群小伙伴玩公主与恶龙的游戏,他救了我呢。”
“我也救了你。”
像是忽然听到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断了,余音震得她心脏发麻。萧先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越界了,有些无措地收回目光,拿起手边的玻璃杯灌下一大口水。
“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她忽然开口,萧先生猛地抬眸,看见她带着点小情绪委委屈屈地拨弄着盘子里的小菜,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她一般。
萧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目不斜视地望着她,嘴角跟着她勾起淡淡的笑意。倏忽起了一阵风,像是从江面上吹来的,却夹杂着些腥咸的海洋味道,随着周围的景致都融进夜里,只有她柔柔地发着光。
“笨蛋……”
万般无奈却充满宠溺的一句话,陆濛濛终于没憋住,嫣然笑开。萧先生被她笑得没了脾气,一次吵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汤汁浓厚的牛腩煲被端上来,牛肉的香气扑鼻而来。陆濛濛食指大动,萧先生却像忽然感知到了什么奇怪的事物,蹙眉片刻,冷笑道:“这年头怪事可真多。海妖不在深海里躲雷达,反倒跑来我的淮江里游泳了。”
这话让陆濛濛迷惑不已,心下感应到什么一般侧脸往店内看去,恰好见到气喘吁吁的白萱推门而进。
(2)
依旧是比得过任何画像中描摹的绝世美人的脸,波西米亚风的吊带长裙,纯黑的长发随着步伐起落飘逸飞扬,一眼看去感觉她不像世间凡人,倒像个极美艳的妖。白萱在其他人情难自禁的注视中奔来,坐到陆濛濛身侧后连呼吸都没来得及平缓,忙不迭道歉:“小濛,我迟到了,抱歉抱歉……”
陆濛濛忙说没关系,在姐姐喘气的空隙给她倒了杯温开水。白萱接过来正要喝,余光扫到桌角放着的冰镇甜米酒,直接捞过来就着瓶口猛地一灌。冰凉甜腻的液体从喉道滑入,醇厚的酒香瞬间将疲倦一扫而光。她擦擦嘴巴,舒了口气,尝试着继续解释:“刚才路上有点堵……”
萧先生忽然笑了,陆濛濛讶异地抬眼看他,他正看戏一般抱着臂,凉凉道:“从西海到这里要路经三处水利站、五处大坝和二三十座大小桥梁,何止是‘有点堵’啊。”
白萱神色一僵,小濛倒是给她打过预防针了,说这位神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但怎么一坐下就揭人老底?看来“心软”只是在小濛那儿,对别人就只剩一把不饶人的嘴了。
“你就是那位萧先生?”白萱眯起眼带着警惕打量着对面的神明,面对陆濛濛时的娇憨表情顷刻散尽,毫不客气地反讽道,“业朝太子,清淮之神,我倒是听说了不少你的事。”当然,不只是从陆濛濛口中。
萧先生岿然不动。他从不和这类印象里劣迹斑斑的“人物”客气,再说论怼人他几时输过?他施施然回敬一句:“哦?我倒是对你的事毫无兴趣。不过……关于你的族人,这千年来我倒是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