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志军在教育部门上班,算是公务员,得知这消息不奇怪。
纪宵于是点点头:要报住宿的,太晚了回来不方便。而且和同学一起自在些,他的后半句被自己咽了下去。
邱志军脸色微微松和,破天荒地给纪宵夹了块排骨:行,住宿的话学习氛围也好。看到你成绩单,好像分班考得还不错吧?
纪宵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开始关心半路儿子,只得问一句答一句:就那样,之后应该念文科重点班我之前跟妈妈说了报的文科。
邱志军只皱了下眉,说道:这种事么,自己感兴趣最重要,选文科还是理科只要你喜欢就行了。纪宵啊,其实是这样,前几天你姐姐说不想在国内念大学,高中毕业之后打算出国,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以后可能就照顾你少一些了。
纪宵一愣,手差点直接伸进了火锅里。
其实这话说得着实委婉,邱榆出国和他受不受看重完全是两码事。邱志军和纪楠工作都是铁饭碗,吃工资的生活,供小孩出国也不困难。而比起纪宵,邱榆的成绩可以说惨不忍睹,重点大学是没戏,出国镀个金回来再安排工作也容易。
本来与他无关,可邱志军现下说这话的意思,纪宵稍微一思考就能明白。
无非是以后对你咱们就爱管不管了,你好自为之吧的扩句,褪去那些客套的寒暄,纪宵想,他们到底还是有点排斥自己。
火锅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而他依旧懂事,没表现出任何会让人为难的行为,点点头说好。这餐年夜饭的小插曲没有影响整体的氛围,纪楠紧张观察,可纪宵之后无比正常,甚至吃完后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礼貌地道了声你们慢慢吃。
直到反锁了房间的门,纪宵才没来由地有些郁闷。
因为被发现的日记,他从此在这个家里就是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他一时半会儿无法从这种多余的愤懑中解脱,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嗡的一声,接着震动不停。
此时21世纪刚刚迈过第一个十年的门槛,智能手机还没来得及大众化,各式各样的品牌也不算普及。信息交流织成的大网不至于无孔不入,而普通的青少年也不能预知仅仅两三年,这变化就会翻天覆地。
纪宵用的手机是最简单的一个直板机,功能有收发短信、接打电话、听音乐和聊胜于无的浏览网页以及玩一个叫做doodle jump的小游戏操控黄鼻子绿裤衩的小人往上跳,纪宵还挺喜欢的。
他坐到床沿接了电话,没好气地说:辛恩,怎么了?
那边少女的声音很是喜气洋洋:没什么,跟你说新年好!待会儿12点怕打不进电话!
纪宵笑了:发短信也行啊。
翟辛恩立刻奋起反击:短信无法传达我的问候嘛。出柜儿童这个年好过吗?假期打算去哪里玩呀?
纪宵发愁地说:也就那样,假期我找了个老师补习英语,应该不出去了。
翟辛恩噢噢了两声,又和他找了其他话题。一通电话东拉西扯地打了快半个小时,翟辛恩那边好像父母催,她才恋恋不舍地挂掉,跟纪宵说:那就开学见啦。
和她聊天心情变得好多了,纪宵带着点笑意说:好的,开学见。
挂掉电话后,世界好像又剩他一个人了。纪宵翻着通讯录,好整以暇地给几个平时玩的不错的好友发去新年短信,又开了电脑挑了部普通美国大片看,中途出去若无其事地洗漱完毕,等到十二点,往被窝里一卷就睡了。
大约是旧年的最后一天见到楚澜的缘故,新年的第一个夜晚,纪宵做了个美梦。
五中的寒假放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卡着正月十五报道,而住宿的学生更要提前一天。而纪宵上学的校区是老校区,因为历史悠久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扩建不能,床位有限,每个学期新登记的住宿名额就少得可怜。
纪宵这次提早打了报告,在上学期末就找到新班级的班主任,从源头上搞定了学生宿舍自己的床位。
他谢绝了邱志军要帮自己搬行李的要求,自己打包了从商场新买的床垫,一路捆在硕大的行李箱上,愣是坐了近两个小时公交车,优哉游哉地晃荡到学校。他难得地觉得没那么气闷,仿佛淤积一整个寒假的沉默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纪宵终于承认,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在家的纵然纪楠尝试着表达某种理解,可她对自己要是真的疼爱,怎么会顺着丈夫和继女一样不闻不问呢?
他拖着箱子,先找后勤处领了宿舍号,拿着单子缴了费,独立自主地到达即将在未来两年半中度过大部分时光的宿舍楼。
五中作为历史悠久的名校,宿舍楼从外观上也饱经沧桑,侧面一排爬山虎的藤蔓在冬天的尾巴上装死。男女生宿舍相对而立,纪宵抬头看了眼那虽然很有岁月痕迹、但依旧修缮完好的门框。
宿管阿姨正在一张小桌后打毛线,带着点审视的目光看了纪宵的后勤证明,拿了张单子给他确认,又发了固定的床褥给他。
行李箱滚轮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轻微响动,纪宵站在二楼某间宿舍前,深吸一口气,对了对房号,装作自己并非第一次住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