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一百一十人,死……四十一人。”
秦诺点了点头,用力眨了眨泛着酸涩的双眼:“伤者尽力救治,死者好生安葬,厚待其家人。”
晓风应下,秦诺从小屉里拿出一丸清神的丸药,吃下后觉得一股凉意直冲头顶心,冲得她心里也清明了几分。
“银子够用吗?”秦诺把小盒递给晓风,让她也吃了醒醒神,这又是夜半又是血腥的,吃了这个才没那么难受。
晓风吃下,仔细算了算才道:“暂时还够用。”
秦诺垂眸细思片刻道:“没事,既然离了京,就能想办法赚些银子了,总能攒下些身家的。”
照理说,她身为长公主,谁缺银子她都不可能缺银子,可现实就是这么让人沮丧又无奈。
先帝在时,穷奢极欲,横征暴敛,他也仿佛有今朝没明日,纵情纵·欲,不思子孙。如此数十年下来,就是有个金山也要被败光了。时至今日,诸藩拥兵自重,各自为势,各州镇赋税简直就是有一点没一点地敷衍,天长日久了,朝廷就更是元气难复,所以就算她是个长公主,有俸禄有私邑,该缺银子的时候还是缺银子。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离了京城,简直是处处都要银子,虽然在宫中的时候也要省俭,可总不像如今这般,囊中空空,诸事拮据。
没银子几乎是寸步难行,秦诺摸了摸腕上的玉镯,还没说什么,就听晓风道:“殿下莫要打这些嫁妆的主意,这都是宫中所出,御赐之物,有特殊的印记,不能……”
秦诺干巴巴地笑了笑:“晓风姐姐多虑了,我知道这些东西是不能拿去买卖的。”我只是想一想罢了。
秦诺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嫁妆再气派也只能被当成摆设,拿出来唬唬人,充充脸面罢了。她自己脸皮厚,拿着嫁妆换银子不要紧,可只怕伤了皇兄的颜面,更显皇家势弱,继而影响到今后的计划和筹谋。可要养活这么一大群人,坐吃山空是要不得的,她总要想些生财的法子才更稳妥。
当初册封长公主之时,朝中便多有反对之声,反对的理由说了几大车,甚至有人当廷撞柱,言语相胁。可皇兄硬是顶着重重压力和谋算,过了千阻万难,给了她这个“长公主”的名位,而后皇兄为了给她办一份说得过去的嫁妆,省俭得已经有些不像话了,她若再时时处处地伸手要银子,只怕皇兄就要吃粥度日了。
“殿下是否要亲与定王道谢?”
这倒并非是晓风自轻身份,实在是定王言霆位高权重,今夜还对他们有相救之恩,若没有道谢报答的诚意,只怕如何也说不过去。
秦诺定定望着远处御马将离的身影,指尖几乎陷入了掌心之中。可原本已驱马欲离的人却不知为何猝然回首,几乎是直直望向了马车中来。秦诺心头无来由地一慌,棉帘一角从手中滑落,将窗子重新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她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重新掀起棉帘,这一回,却只能见到言霆渐远的身影。
秦诺心口仿佛漏了个大洞,冷得她瑟瑟发抖,眼眶酸痛。
眼见定王欲离,晓风又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莫说他们原本就得罪不起定王,只说今夜这份大恩,就容不得他们慢待轻忽。
“不必。”秦诺闭了闭眼,忍过这阵难熬的心痛:“稍后差人赠礼相谢即可,你瞧定王从开始到现在都无靠近之意,想来是不愿与咱们扯上干系,既如此,又何必没有眼色地硬要凑上去。不如重礼相谢,显了诚意,又不招人厌烦。”
“殿下!”晓风这会儿才注意到秦诺面无血色,额上都是冷汗:“您怎么了?”她心头一慌,搭住秦诺的脉急声问她:“殿下是不是身子不适?”晓风心急,一时也没诊出究竟,便也顾不得什么,忙忙就要去唤随行医女来为她探脉。殿下这一路上奔波劳累,今夜又受了惊吓,如今出门在外,身子可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别叫人。”秦诺阖目靠在车壁上缓神:“我没事,不要叫人来。”
晓风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她咬牙勉强定下心,再次探上秦诺的手腕,良久,等觉得应无大碍后,她方才松了口气。
晓风医术虽然不精,可探脉还是能做到的,她不似是生了大病的模样。如今公主是众人的主心骨,绝不能显出虚弱惧怕的模样来,索性待公主缓过些许,定定神后再唤医女来诊也不迟。
言霆一行人已不见了踪影,秦诺望着远处空空荡荡,无边无际的昏夜,只觉周身气力都仿佛被抽尽,她的心又涩又沉,像是历了一场大劫,神魂也被一并耗空。
虞斌与言霆道别后缓步往车驾这里走。一行走,一行叹。他与言霆此前不过一面之缘,今日算是第二回相见,离得近了,方知其气度风骨当真远胜于人。能与这样一个人结交,当是一件极为痛快而又足以自傲的事。
交谈时,他也便顺势提出要请言霆参加婚宴之言。如今情势如此,此次婚宴,他也未多请旁人,至多就是些临近州镇的王侯公子还有自家亲戚。如今能请到定王来贺,只怕到时这婚宴更要热闹几分了。
离车驾近了,虞斌的脚步也越来越缓。他神色莫辨地盯着马车看了好一阵子,终究还是提步上前,请长公主车驾与他同行。
“王爷,人已经离开了,属下已着人再去清理江边血迹,不会留下污渍血痕。”江澜望着滔滔江水,口中溢出一声叹息。